弘治二十年,对于睿宗李肇来说确实不是个吉祥的年头,先是最心爱的淑妃难产死了,虽然生下了个儿子,但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身体极端虚弱,召集了举国有名气的医生,情况并没有一点好转。后又是在西南边,发生了叛乱,发生了李肇即位二十年来的第一场叛乱,这让一向以英明神武自诩的李肇有些沮丧,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发生叛乱呢?难道是自己的政策还不够开明?虽然叛乱的是西南一个小的部落,但这让李肇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他们会叛乱,显然大臣门所说的蛮夷之人不服王化,这点对睿宗来说,不具备太大的说服力。
还好有大皇子李宏的用兵如神。迅速的扑灭了叛乱。想起自己的这个大儿子,李肇即欣慰,又有些遗憾,要不是他母亲出身低微,凭他的功绩,才能,立他为太子也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李宏此刻当然无法了解远在京城的父亲的矛盾心情,他此刻心里想的,也是和李肇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会发生这次叛乱?为什么这个人数不多的小民族会冒着灭族的危险,走上这样一条大逆的道路,而且抵抗还如此顽强,对国家的仇恨来的如此强烈?也只有亲临现场的人才能知道,这场仗打的有多么血腥,一开始,李宏并没有想到这场仗会这么难打,在征战多年的李宏看来,以如此多的兵力围剿人数不及自己十一的叛军,仿佛有些小题大做的嫌疑,但随着战局的展开,他逐渐认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他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对方的士兵如此悍不畏死,不光是士兵,包括老人,妇女,小孩。
在攻下第一个山寨的时候,李宏就严令士兵,不得骚扰村民,不得掠夺百姓财物。但这个命令换来的,却是百十名将士的无辜惨死,他们有的是被突然冲出来的老人自杀似袭击打倒的,有的是在小孩子稚嫩的脸庞前,被毒药打倒的。
这让李宏愤怒,却又有些悲凉,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的仇恨能积攒到这种程度?
今天是决战的日子,叛军的最后一股力量已经被包围在一个小的山寨里了,李宏的大帐里,气氛显得有些压抑,丝毫没有大胜在即的那种热烈和兴奋。
李宏阴沉着脸环视了一下帐中的各个将领,他们都跟随李宏打了多年的仗了,出生入死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但谁也没有遇见象今天这样的情况。
“孙固”李宏沉声叫道
“末奖在”旁边一个脸色微黑的将领应声出列。
“你说今天这个仗该怎么打?”
孙固想也没想,神情异常坚定的说:“杀,一个不留。”
“杀?”李宏瞟了一眼其他将领,个个脸色冷漠,但眼神却透露出一股凛冽的杀气。显然没有人愿意来反对这个提议。
李宏轻叹了口气:“那可是好几千人啦,而且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
“殿下”李宏刚说完,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高声打断他:“在末将看来,那并不是一群老人和孩子,那是一群毒蛇,没有心肠的毒蛇。想象这些天,因为我门的软弱和过分的仁慈,有多少将士无辜的死在这里,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自己人的无谓的仁慈上,死在敌人卑鄙的暗算上/”越说越激动,最后他甚至都喊了出来:“殿下,您的仁慈也要看对象,对于一群这样的毒蛇,没有仁慈可讲,您要是不愿意去,我自己带人马上去,为无辜死去的将士门报仇”说完,瞪着血红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李宏。
李宏只能苦笑,他自己心里清楚,叫出最嗜杀的孙固出来问话,就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一挥手“去吧,一个不留,骂名我来背就是”
当撕杀声渐渐消失,李宏终于踏进了叛军最后一个据点,眼前是怎样一幅景象?李宏也是见惯了沙场血腥的人,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有些不寒而栗,放眼望去,除了自己的将士以外,没有一个再站着的人了,断肢,鲜血,在阴沉的天空下交织出一幅让人永生难忘的画卷。地上倒下的,不光有士兵,还有老人,孩子。
看来这个杀人魔王的罪名,是跑不掉的了。李宏有些悲凉的想。
当胜利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当然是举朝欢庆,各个大臣忙着给皇帝歌功颂德,给大皇子邀功请赏,但毕竟有些不一样的声音,比如说,有人弹劾李宏,滥杀无辜,老幼妇孺都不放过,有损天朝形象,有人弹劾李宏,嗜杀成性,有损皇室德行。
李肇看着这些弹劾的奏章冷笑“滥杀无辜?那些哪里是无辜,他们是老幼妇孺,但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着前线将士门的血,不杀?不杀留着世代仇视我大夏朝?不杀,不杀如何象死在他们手里的将士交代|”李宏的为人他很清楚,并非嗜杀之人,如此做,肯定有他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
看着这些弹劾的奏折,李肇仿佛吃了个苍蝇一般,臣子的勾心斗角他不是不清楚,甚至他希望听到朝堂上有不同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儿子,甚至后宫,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李肇已经隐隐约约感觉,有股暗流已经开始慢慢形成,而处在暗流中心的,就是自己和远在平叛前线的大儿子。
想起他这个儿子,他有些愧疚,李宏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子嗣,而且在他还没成为英明神武的万乘之君的时候,陪伴着他一起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从感情上,他们的父子之情,远超过人们的想象,但那有怎么样?只因为他的母亲的出身,一个年少风liu的闲散王爷,一个才情卓著的青楼才女,这成为一段才子佳人的风liu传奇足够了,但想让朝廷的大臣承认他们儿子的身份,承认他继承大统的资格,还远远不够。所以李肇只能早早的把他送往战场,只有他立下功勋,才能堵住那些大臣的嘴,就算他不是李肇的儿子,他也是个战功赫赫的将军。
李宏明白他父亲的心意,他认为他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父亲的人了,最了解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心理了,毕竟他们二十多年父子,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他们一起走过,这份感情,是谁也不能替代的。
平叛军队撤军了,山寨也付之一炬,这些士兵,或许这样才能稍微的平复一下他门的愤怒,他们高奏凯歌的离开,只留下焦黑的一片土地,仿佛只有这些土地才能证明,在不久的过去,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只有空气中依然弥漫的另人做呕的血腥味才能记录,这里曾经遭受的待遇。
但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胜利者已经凯旋,他们得到了预想中的凯旋和荣誉,也为他们的愤怒找到了宣泄的方式,失败者也已经长眠,他们也已经为他们的作为付出了代价。历史本没有是非,有是非的,是见证历史的人,胜利者见证的历史是辉煌,是功绩,失败者见证的历史是血泪,是屈辱,既然这场战争的见证者只剩下胜利者,那么也将只有人见证他的功绩,而没人见证他的屈辱和血泪。
是这样的吗?真的是这样的吗?天空中翻滚着一朵血红色的云彩,在残阳的衬托下,如此的妖异,或许,那是鲜血凝结的吧。突然,焦黑的土地动了一下,慢慢的,从灰烬中爬出一个小男孩,看情形,他是从地道里爬出来的,他没有忘记他的母亲的叮嘱,一定要等外面安静了,没有声音了才能出来,他出来了,但外面实在太安静了,他也找不到他的母亲了,山寨也不见了,剩下的只有这焦黑的一片,他无法理解,他不知道他的母亲去了哪里,他只能这样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天地间,刮起了一阵风,他抬头看了看天,风中有朵血做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