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魔多,是一只骨龙。
我曾经有着金光闪闪的鳞甲;我也曾经骄傲的翱翔在蓝天之上;我曾经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和兄弟争闹,为了能吃上一口奶;也曾经在暗夜里私奔,为了我山盟海誓的爱情。至今,我仍记得母亲香甜的乳汁,仍记得心爱的海丽娜给我的刻骨铭心的爱。
但是现在,欢乐,悲哀,苦恼,微笑,这些都已和我无关了,因为我已经变成了一只没有丝毫感情的骨龙,我仅剩的,唯一可以不让我变得疯狂的就是这些灵魂的记忆。除此之外,我暴躁,我杀戮,我看不惯身边一切有血肉生命的东西,我的身体是我永远的痛,虽然我没有痛的感觉,但是每一次,我想起那一天的时候都会战栗,狂躁,杀戮……
雅塔战争。
为了遵守那拥有神圣之血的神龙召唤士的契约,我和海丽娜从遥远的塔克拉玛雪峰上穿越时空的缝隙而来到这杀戮的世界。召唤我们的是一个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的老头,一身蓝底金边的长袍,双目慈祥,只象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这样的老头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而是应该在家里抱着猫咪在摇椅上品味哈尔摩咖啡。可是他偏偏是我们龙族尊敬的三个人类之一,卡菲尔•阿尔缪斯。
我挥舞了一下翅膀,扫开一个飞向我的低级火球,把它送回它那不长眼睛的主人那里,惬意的听着那里传来的一声美妙的惨叫。然后很不高兴的望着卡菲尔,因为我和海丽娜刚刚打得火热,这不解风情的老头就将我叫了过来。
老头似乎感觉到我的不悦,传给我一个抱歉的信息,然后解释说情况紧急,需要我和海丽娜立即出战,目标是对方统帅,并嘱咐我们一定要小心,还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对方的资料。但我和丽娜都没有注意听,因为脑海里一接收到卡菲尔传来的对手图像,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手持两把破布包着的武器的强壮野蛮人,除了身上的那幅战甲漂亮一点,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不以为意的摇摇头,这个世界上能伤到金龙的东西太少了,除了一些禁咒级的魔法和上古神器外,我们几乎对所有的魔法和物理攻击免疫。虽然“统帅”这名头听起来似乎很大,但是死在我龙族爪下的统帅已经数不胜数。我轻蔑的笑了一声,就和海丽娜起身向对方的主阵飞去。但是,我没有想到,我这一时的大意,竟换来了我永世的痛苦。
我和丽娜旁若无人的飞过战场,偶尔用翅膀扇掉一阵密集的魔法箭和标枪,中级的闪电打在我们身上只象是在替我们挠痒。
当我们临近敌方主阵的时候,那个野蛮人动起来的时候,却我和丽娜第一次尝到了恐怖的滋味,也是最后一次。那两把破布包着的武器竟然是上古神器雷神之锤和泰坦之剑,我为了保护丽娜而被野蛮人的雷神之锤和泰坦之剑双双打中,那种痛苦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我们太大意了,那两件武器本是属于我们一个西方龙堡里的神器,自从三百多年前被不明的力量洗劫后就再有没有出现过,我们想不到它们会在这里出现,更想不到一出现它们就要了我的命。在我受到致命一击后我也还了那野蛮人一下重爪,但想不到的是可以轻易破金损铁的龙爪只是在它胸膛上留下了一道长一尺仅可见骨的伤痕。我们知道我们这次错的实在厉害,这野蛮人不仅拥有强大的神器,同时也是个守护魔法的宗师,他在自己身上所加的生命和防御魔法足已抵抗我的临死反扑。我很后悔之前没有细听卡菲尔的话,但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我眼中丽娜的面孔渐渐模糊,战场的喧嚣渐渐远去,我最后听见的是丽娜的哭泣声和自己的身体坠落在大地上的死亡宣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身边没有爱人,没有蓝天,只有冰冷的死亡,无尽的迷雾和亡灵。
是的,亡灵!
我看着自己,像在看一个怪物,龙族里最可怕的传说终于降临到了我的身上。我全身惨白,只剩下一个难看至极的骨架。我想哭,但却悲痛不起来,我想狂笑,却也丝毫找不到笑的感觉。龙王曾经告诫我们,如果在召唤时被神器所杀,那就会受到暗黑的诅咒,全身皮肉褪去,变成骨龙。而一旦变成了骨龙,就会失去所有的喜怒哀乐,失去所有的感觉,所仅剩的,就是永世不灭的骨架和灵魂里的一点回忆。
我暴躁,我无情,我摧毁着身边一切能动的东西。但我的身边除了亡灵还是亡灵,打碎它们就像打碎已经破了好几个洞的瓷碗一样,不能让我有任何的宣泄感。
我不时的想起海丽娜,我最心爱的龙,虽然我回忆她的时候心中毫无感觉,但是我知道,我从记忆中的最深处知道,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她当时也受了重伤,不知道她能否在我拼尽生命制造出的机会中逃掉。又或许她因为看到我丧命而返回,一同死在这块异乡的土地上。很快,我知道那不可能,这让我有一点失望。失望吗,我没有那种感觉,准确的说是暴躁,每当我想起海丽娜的时候我就会变得暴躁。只有疯狂的杀戮,才能稍稍平息那种不是痛却比痛更难受的回忆。
不过我已经很久无物可杀了,这个诺大的山谷里能动的东西已经都被我踩碎了。我也不愿意走出这个山谷,虽然回忆是一种负担,但更是我唯一的财富,我有一种感觉,一旦我走出这个山谷,我所有的回忆就会消失了。所以我宁愿孤寂的在这里待着,等着,独守着我那唯一的财宝。
而今天,在我再次想起海丽娜的时候,有三个不长眼的家伙跑了进来。我认识其中一个——暗黑骑士团的团长流金,他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的味道。暗黑骑士是我唯一不想伤害的亡灵,但是,今天我刚好想到了海丽娜小时候被伊拉克调戏的一幕,那是我记忆的三大禁区之一,只能算流金不好彩吧,竟然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当然,我比较愿意先踩死另外两只蚂蚁,那个眼神看起来犹如天空般深邃的男子,和那个长着四只翅膀的像个天使的女人。他们把我记忆的另外两大禁区也勾出来了,如果不能把他们碾成浆糊,那我今晚就只有再去撞墙了。撞墙和杀人,你会选哪样?毫无疑问,我选择杀人。
我张大了我的嘴巴,一口向他们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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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我所预料的,这里的迷雾比其他地方重多了,凝重得有如实质,让人走起路来都感到似乎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一样。这还是骨龙山谷的外围,真不知道进到中心的话会怎样。
暗黑骑士是很重视荣誉勇气的亡灵,七天前的那场大战,非人团队获得了五十二人轻伤,十三人重伤而无一人死亡的全胜战果,这不仅为我在非人团队的队员心目中确立了神一样的地位,也让我获得了投降的暗黑骑士们的尊敬。虽然暗黑之王下令让他们歼灭我们,但是任务失败后,命令也就不再存在了。暗黑骑士是自由的,按照他们的习俗,谁打败了他们谁就有权力命令他们做一件事。暗黑之王当初凭一个人的力量打败了他们,所以有这样的权力。而现在非人团队虽然是依靠人多将他们打败,但是,比起暗黑之王的绝对强横来,非人团队却是以弱于他们的力量凭借智慧和勇气战胜了他们,这更让他们信服。在那场战役后,我和暗黑骑士团的团长流金作了一次长谈,了解到了被诅咒大地的许多秘密,但有些关键的地方,还是解决不了,而解决那些关键问题的钥匙之一,就在这个骨龙山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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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那个男子脚下猛的爆发了一股气团,将他飞快的送了出去,而那个女人的速度更是快得惊人,不仅避开了我的攻击,还倏的一下绕到了我的后面。不过我并不害怕那个女人,在她居然想用那对可笑的弯刀敲上我的脊骨的时候,我向面前不远处的男子大力喷出了一口毒雾。
然而,我惊奇的看到那个男子不但没有避开我那可以蚀金化骨的毒雾,还用手中那把一看就是人类铸造的凡铁劈向毒雾。这让我更加暴躁(可以理解为更加愤怒),抬起我右脚,准备在毒雾侵蚀完那个愚蠢的人类后,再把他踩成稀泥(当然,如果他在毒雾的侵蚀下还有剩的话)。
但我的这一脚却没有机会踩下去,因为我看到那个男子平淡无奇的一剑不仅将我的毒雾攻击劈成两半,而且还一跃而起,升到我头顶的高度,用更快的一剑刺向我的右眼。我刚想避开,背上却传来了一阵剧痛。疼痛曾是我千万个黑夜里祈求回到我身上的感觉,但是它却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回到了我的身上。我还来不及惊诧,男子的长剑就已经在我眼前扩大,剑尖未至,剑气就已经给了我强大的压迫感。而我在背后剧痛的突然来袭下根本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剑刺向我最薄弱的眼睛,虽然我可以在那男子刺穿我的眼睛后把他咬成两截。
我明白自己又犯了轻敌的大错,一如多年前我的错误让我失去了血肉,今天,我要失去的是我的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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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开毒雾后,我看准机会一剑刺向骨龙的右眼。流金曾经警告过我,我的剑不是神器,对金龙的龙骨一点作用也没有,唯一可以攻击的就是它的眼睛。但那也是它最脆弱和保护得最好的地方。因此,想要刺中那里,不仅要出其不意,而且一定要有办法让它暂时不能动弹。出其不意,我相信我可以做到,因为那只骄傲的骨龙从来看不起人类,而轻敌向来是失败者的座右铭,所以出其不意不难。但是要怎样才能暂时制止那比金龙还要轻巧灵活的骨龙动弹,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在这一点上,我虚心的向流金请教。流金沉思了很久,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对我说:“我知道有一个办法,虽然我很不愿意说出来,因为那样做会对我死去的兄弟不敬,但是我既然答应了帮助你,我就该告诉你。你可以汇集所有在战役中死去的暗黑骑士身上的红宝石,把它们镶嵌到一把武器上,这样就可以使出能让得骨龙感到痛楚的打击。而原因一如我刚才对你所说的,因为我们暗黑骑士就是因由金龙的血而诞生的,而那三颗红宝石就是龙血的结晶。”
听了流金的话,我没有言语。我知道如果照流金的话做就是对暗黑骑士的一种侮辱,但是如果不做的话不会再有更好的办法。暗黑骑士实际上并不是完全的亡灵,他们是籍由金龙血肉化成的血晶守护着的重骑兵。
当年的大战中,虽然金龙阿魔多和海丽娜双双战败,阿魔多更因此而惨死沙场。但是暗黑帝国的统帅也因此受了伤,虽然伤口不深,但是金龙利爪造成的撕裂伤口是难以用魔法治愈的,在不断流血的情况下野蛮人统帅越来越虚弱,只得撤往后方另找巫医用药物治疗。而埃拉西亚大军则利用这个机会将全部的后备骑兵派上战场,在暗黑大军帅旗移动,军心动摇的情况下,埃拉西亚一举扭转劣势,掩杀了过去。不过暗黑帝国的士兵虽然没有主帅指挥,但仍是勇悍无比,最后双方各在战场上抛下十万具冰冷尸体结束了当日的战斗。而那天的决战之地,就是这面积过千平方千米的山谷。金龙阿魔多死后,血肉尽脱,化为血晶,被流着忠勇之血的骑士尸体所吸引,嵌入其上,保其温热。经年之后终于变成暗黑骑士,还保留着人格情感的却有威力强大的他们成为了被诅咒大地上一支奇特的存在。但相对的,他们却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苏醒后他们唯一的使命感,就是守护这片大地。而血晶的秘密,是连成为骨龙的阿魔多都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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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刺向我的一剑突然不可思议的在我眼前消失了,随后我听到一声口哨,我别钻头望去时,看到,那男子正悠闲的坐在我左方不远处一棵果树的树杈上。看到我转头看他,他摘下了身旁的一个果子,咬了一口,然后向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很想再次发作,但是我却发现我暴躁不起来,这个男子的笑容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一如他战斗时的诡异莫测。刚才我完全不明白他怎么可以在那近在咫尺的距离收回狂猛前冲的剑势,又怎么会好像一早就坐在了那棵树上一样。
更让我奇怪的是,身后偷袭的女人没有再继续攻击我,而是飞去了男子所在的地方,温柔的偎依在男子身旁。而这时,我也看清楚了她刚才击向我的两把弯刀,上面竟然布满了暗黑骑士身上的那种奇特的血红色宝石。那种暗黑骑士视之为生命的东西是不可能“送人”的,也就是说,他们屠杀了大量的暗黑骑士,而且看宝石的数量,那至少是五百人以上的暗黑骑士。
眼前的这两个真的是人吗?他们身边的流金又怎么会和这些个屠杀了暗黑骑士的人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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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美的果汁滋润了我干燥的嘴唇,骨龙阿魔多没有再立即进攻,这说明我的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好戏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