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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曾经沧海

从嘉陵江进入长江,顺流东去直到洞庭湖,然后南下转入湘江,依次经过潇水、沱水、贺江,直到西江,终于进入了岭南地界。考虑到距离宋缺寿辰还有段日子,而自从当年共游三峡之后,众人就再也没有一同出游。是以他们并没有在赤水河就转入南下,而是一直到洞庭湖,饱览沿途湖光山色。不过说实在话,此时刚刚入春,虽然不似北国一般冰天雪地,但也确实没有什么有趣的去处。是以只用了九天的时间,载着十五人的这艘大船便已经驶入了西江,这里已经属于岭南地界。

不同与北国的磅礴大气与江南的温婉幽雅,岭南风光显得俊逸灵秀。虽然才进入春天,但沿途水碧山青,草绿花红,哪有能看出一丝一毫冬天的影子?

自从来到这条船上,张枫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站在船头,远眺两岸风光。只见晨光之中,两岸奇峰林立,险岭嵯峨,如经斧削,层岩叠石上翠色浓重,景观层出不穷。偶尔传来一两声凄婉的猿啼,更显出岭南风光的与别不同。

侯希白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枫儿应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奇景吧?有何感觉?”

张枫淡淡道,“天地造化,鬼斧神工。”

侯希白来到他的身边,二人并肩立在船头,侯希白叹道,“岭南峰奇谷幽,称之鬼斧神工亦不为过。不过如果枫儿有机会畅游三峡,恐怕就不会有如此感叹了。”

张枫当然知道侯希白叹气的原因是因人而非景——他显然又想起当年与师妃暄同游三峡的往事了。张枫淡淡道,“枫儿明白义父的心情: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但是难道过了几十年义父也放不下吗?”

侯希白雄躯剧震,嘴中喃喃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唉!想不到我侯希白一向自负文才风liu,如今却被枫儿一言道破心中所想。就算不是用在我侯希白的身上,枫儿这两句亦称得上千古绝唱了!”

张枫老脸微红——他在无意中又盗用了“前人”的诗。当下也不说破,反是追问道,“义父还未回答枫儿的话呢!”

侯希白突然长笑道,“枫儿说我放不下吗?哈,如果放得下,侯希白还会是侯希白吗?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这样转身去了。

张枫仍然凭栏远眺。不过此刻他心中却在想着侯希白的话:如果放得下,侯希白还会是侯希白吗?

或者对于侯希白来说,心中始终有一个放不下的人,反而是一种幸福吧……

船在靠近一个风景迷人,清幽奇绝的小村寨的时候泊岸。众人便在这里下船,寇仲举步前行,带领众人进入村子。

这个村子约由上百户人家组成,他们修筑的房屋很有特色,一组组以四至六间木瓦搭成的长屋聚而成寨,散布在河岸两旁。坐落水边或斜坡的,底下都会以木柱作基,撑起屋台,形成吊脚的样子。

一群俚僚妇女十多人围坐村口,一边闲聊,一边刺绣,突然见到这么一大批人,不禁都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不过当看清前面的人竟然是寇仲,戒备立刻变成了欢欣。两个年岁较大的妇女向众人这边走来,其他的人则奔向村内,口中喊着张枫听不懂的语言。

一边用熟悉的俚语应付两个妇女,寇仲还不忘用汉语向众人介绍道,“这里已经可以算是在山城的脚下了。这些居民家中的男子不少都在山城做事,所以宋家的人在他们的眼中简直就如神佛一样。嘿!”

寇仲到来,让整个村寨都沸腾起来。爱屋及乌,自然众人也受到了极大的礼遇。不过在初到的惊奇和受宠若惊的感觉都过去后,他们终于发现被一群过分热情的人包围是多么的痛苦。

原来被人当作神佛也不是那么幸福的事情。就像现在——每个人的身边都围了几个乃至十几个人,嘴里面又说着俚语。寇天朗等人还能勉强应付,张枫等人真是左支右绌,很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是以,当闻讯赶来的宋师道带领众人离开这个村寨的时候,张枫等人甚至都要感激涕零了。

自从与商秀洵成亲,宋师道这些年来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飞马牧场。不过因为今年是宋缺的八十大寿,百敬孝为先,宋师道连十年之约都放在一旁,早在两个月前宋师道就携商秀洵与其长子宋君羡赶往宋家山城,为宋缺的寿筵奔走。不过寇仲等人在他们到来的前几天已经启程赶往长安,失之交臂。

刚才听山下的人说寇仲已经带着一群人来到山城脚下,宋师道只身一人就迎了下来。没想却见到寇仲和徐子陵这些个名震天下的大人物竟然被一群百姓弄得焦头烂额,这种场面着实有趣得紧。宋师道也忍不住大发童心,躲在旁边看起了热闹。若不是宋缺亲自派人下来,恐怕寇仲等人现在还在那群百姓的魔手中呢!

宋缺派来的人竟然是宋爽。就寇仲所知,宋爽这些年来一直苦心修炼刀法,就算自己也很少在山城见到他,所以如非有重要的事情是不会轻易下山的。而如今宋缺竟然派宋爽下来,显然并非只是为了迎接众人——而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了。

不过宋师道离开多年,他的影响力已经明显不如旁边的宋爽了——宋缺的所有命令几乎都是借宋爽之口宣布,是以在这些俚僚百姓的心中,宋爽就是宋缺的代言人。所以虽然他们对宋爽非常尊敬,但并不敢表现得像对寇仲那么的热情。宋爽扬声道,“阀主派宋爽迎接三姑爷等人回山城,请各位行个方便!”

百姓散去后,宋爽转身就走,他天生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宋师道倒是热络地走了过来,多年不见,他有很多话要跟徐子陵等人说。淡淡介绍了张枫等人,徐子陵等人和宋师道有一句没一句聊了起来。

宋家山城外观和内在会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若前者令人想起攻守杀伐,那后者只会使人联想到宁逸和平。

城内分布著数百房舍,以十多条井然有序,青石铺成的大道连接起来,最有特色处是依山势层层上升,每登一层,分别以石阶和斜坡通接,方便住民车马上落。

道旁遍植树木花草,又引进山上泉水灌成溪流,在园林居所中穿插,形成小桥流水,池塘亭台等无穷美景,空间宽敞舒适,极具江南园林的景致,置身其中,便像在一个山上的大花园内。

主要的建筑群结集在最高第九层周围约达两里的大坪台上,楼阁峥嵘,建筑典雅,以木石构成,由檐檐至花窗,缕工装饰一丝不苟,营造出一种充满南方文化气息的雄浑气派,更使人感受到宋阀在南方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进入山城后,不待仆婢迎上,宋爽停步转过身来,朗声道,“阀主有命,请张枫张公子、江臣江公子磨刀堂叙话。”

众人尽皆动容。

多年不问世事的宋缺竟然指名要见名不见经传的张枫和江臣二人。不过惊讶还惊讶,寇仲等人知道宋缺为人处事极有原则,说一不二。轻轻拍了下张枫的肩膀,寇仲示意他不要多想,随即带着徐子陵等人向内城走去,宋师道却是忍不住也跟去磨刀堂。张枫和江臣二人则跟随着宋师道和宋爽在亭台楼阁、花木林园中穿插,来到位於山城尽端磨刀堂入口的院门外。

宋爽淡淡道,“二位公子请进。”又转向宋师道,毫不客气道,“二公子请留步,阀主指名要见两位公子,不希望别人入内。”

宋师道点点头,宋爽是他二叔“地刀”宋智第三子,他们和宋法曾等人之间的关系就和寇天朗、跋野刚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只不过还多了一层血缘关系。他知道宋爽在外人面前都表现得很冷淡。当即止步,转向张枫二人道,“爹就在里面。唉!你们可知道上次进入磨刀堂的人是谁呢?”

张枫不假思索道,“是否是寇伯伯、师父和先帝?”

宋师道一震道,“看来爹要见你们确有一定的道理呢!

进门后是一道横越池塘花圃的曲廊,沿廊前行,左转右曲,放眼四方,绿荫遍园,步移景异,意境奇特。

曲廊尽端是座六角石亭,恰是池塘的中心点,被石桥连接往环绕庭院一匝的回廊处。

石桥宜指另一进口,隐见其中是另一个空间,古树参天,茂密硕壮,生气勃勃。

二人穿过石亭,过桥登廊,通过第二重的院门,眼前豁然开阔,尽端处是一座宏伟五开间的木构建筑,一株高达十数丈的槐树在庭院中心气象万千的参天高撑,像罗伞般把建筑物和庭院遮盖,在阳光照耀下绿阴遍地,与主建筑浑成一体,互相衬托成参差巍峨之状,构成一幅充满诗意的画面。

缓步登上有牌匾刻上“磨刀堂”三字的建筑物的白石台阶。一位雄伟如山的白衣男子背着他们负手卓立,身子像枪般挺直。

二人终于面对着威震天下,生平未逢一败的刀道传奇——“天刀”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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