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怡领了太监侍卫们浩浩荡荡的去了冷宫,将所有的妃子集合在一起,按生病的、发疯的、正常的分成了三等,生病但还有可能治愈的请了太医予以治疗,发疯的统统锁到屋子里以防伤人。当下让嬷嬷们帮忙打扫了院子,又令侍卫们开垦了冷宫中闲置的大量荒地,撒了菜籽、花籽,由懂农活的太监们指导了种植方法。雪怡顾不上休息,借着皇上的口谕到各个嫔妃处淘换了大量闲置物品,有旧衣服,还有屏风、布帘等等,给什么要什么,一番布置下来竟把冷宫整治得跟之前判若两样,猛一走进来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冷宫中众人欢天喜地,雪怡趁机提了两点要求:一是要她们自治。将健康的人分成三组轮班照看生病和发疯的人。为了调动她们的积极性,雪怡制订了一套赏罚制度,凡是表现好的便能调到宫中各主子处做宫女,虽说是最底层的宫女,可毕竟能离开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日后年岁长了还能跟着做足年月的宫女们一起出宫去。二是要她们自立。冷宫中的这些人个个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让她们年华虚度实在是浪费。雪怡将绣坊的活计接来一部分,由她们当中书画好的画好样子,再由精通刺绣的细细绣在宫妃的衣物上,每月由内务府支付少量例份钱。这样一来,不仅不需要照看的嬷嬷,连绣坊的人员都节省了一半,雪怡也不含糊,把她们都遣散了。待回到永和宫,已是酉时,桂嬷嬷告诉她皇上去了黎贵妃处歇息了,雪怡想着也是应该,一番折腾下来只觉得疲累,心中并没有多大不痛快,在夏荷的伺候下梳洗睡了。
“啪”地一只青花茶碗摔得粉碎!“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说是不要轻举妄动,可你看看,她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贵妃,都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了!”看到淑妃大张旗鼓的整治冷宫,宸佑宫中黎贵妃失去了往日的雍容,气急败坏地冲织琦吼道。“你说是越到此时越要显得大度,本宫都听了你的,非但没有为难她,还送去各种稀奇古玩,这下倒好!一手捧起了她在后宫的地位,现在就迫不及待的分权了,皇上一颗心全挂在永和宫那妖精身上,在我这里竟待了一会儿就着急走了!”话未说完,又是“啪”地一声摔了一只茶碗。织琦闭了眼睛,可惜了这套青花白玉茶具。
“奴婢的家乡有位乡绅养了条恶狗,有次咬伤了奴婢,奴婢家穷惹不起乡绅,就回家拿了肉包子喂它。从此以后,只要见它咬伤四邻,奴婢便给它奖励,终于有天恶狗咬伤了乡绅,被乡绅一刀宰了。就像是温水里的青蛙,你要慢慢加热水,它才会沉溺在安逸的环境中不可自拔,直到受到致命一击。娘娘是聪明人,这些道理都明白的,不过一时被气愤蒙蔽了眼睛,还用织琦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吗?”黎贵妃一言不发注视着自己的丫鬟,这个织琦,不是打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她卖身到相府的时候十三岁,已经是个大丫头了。入宫半年前,身为右相的父亲把她调到自己身边,她相信父亲的眼光。果然这么些年,她没让自己失望。考虑着她话中的含义,黎妃刚才愤恨的心情渐渐消静,锐利的眼光仍然紧紧注视着织琦:“我应该信你的吧。”
“皇上驾到——”小太监熟悉的尖细声响起。
织琦的唇边浮起一抹笑:“这不来了么。”
我叫织琦,我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渔村,那个地方有个美丽的名字——绵岩。九岁之前我和弟弟、爹娘生活在一起,那里的人们纯朴憨厚耿直。我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战火连天,我们每天早晨伴着星星出海捕鱼,直到太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时才能归来。爹爹是村子里最棒的打渔人,他和别的叔叔不一样,我总觉得弟弟和我之间,他爱我比较多一些,每次出海归来他的猎物总比其他叔叔的多,我问爹爹累不累,他总说:“我要多捕鱼才能给小织琦买好吃的。”我喜欢爹爹抱,虽然他总用硬硬的胡子扎我的脸。那天爹爹出门,他说小织琦,今天爸爸要到深海里去采最大最圆的珠子,回来给你串条链子。天还没亮呢,我看不见爹爹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充满愉悦,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不安。
晚上的时候爹爹没有回来,不只是爹爹,一同出海的叔叔们没有一个回来。女人和孩子们站在海岸边哭了又等,等了又哭。我被海风吹的很冷,娘亲紧紧抱着我和弟弟,泪水落在我的脖子里冰凉凉的。后来终于有消息传来了,在海的另一面,我见到了我的爹爹,他的身体被几只长矛刺穿,黑色的血污已经看不出衣裳的颜色,他凭借着长矛的支撑靠着山石站着,却再没有一丝气息。娘亲捂住弟弟的眼睛不敢再看,压抑的哭声,像是小兽的低吼。为爹爹拔长矛的时候,我的泪怎么也止不住,我的心疼的像被人紧紧攥着,那样重的伤口,哪怕再轻再轻的动作也怕弄疼他。唯一幸存的那人说他们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抓壮丁,为了活命回家的渔民用捕鱼的叉子和凶神恶煞的官兵反抗,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很快结束,我的爹爹被五六个官兵用长矛刺穿,作为他在战斗中打死官兵的惩罚。都死了啊都死了,幸存的人流着泪喃喃地说。我到爹爹的渔船上看到船舱里撬开的海贝,狼狈地开着壳,他们抢走了爹爹送我的礼物。我的眼泪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只觉得胸腔似乎要炸开。钱校尉。在幸存认得哭诉中我记住了领头人的名字。
男人们死光了,这个村子再也呆不下去。一户又一户的人家不得不搬离这里。我和娘亲、弟弟来到离渔村最近的镇上谋生,娘亲没日没夜的为有钱人家浣洗衣服,还是养不活三个人。
太饿的时候我和弟弟到镇上的酒肆捡别人的吃剩的东西,尽管经受无数次的驱赶谩骂,尽管被狗咬,被人像叫花子一样看待,偶尔捡到别人吃剩的鸡腿什么的还是让我们欢欣雀跃。直到有一天,一桌酒足饭饱的食客抹着油亮的嘴站起身来,饿了许久的弟弟盯着没啃干净的鸡骨头两眼发光,顾不得什么冲上去狼吞虎咽,我还来不及阻止他,就见他瘦弱的身子直直飞起来,重重摔在酒肆旁的石头上:“妈的!小兔崽子,敢吃老子的东西!不要命了!”弟弟满脸的血,手中的鸡骨头沾满了泥土滚落在一旁。肥头大耳的男人一脚踩上,狠狠的用力:“我让你吃,哈哈,我让你吃!”随行的几个人哈哈大笑,他们脸上充满了欺辱弱小的快感。我再也看不见周围的人,只有满心满腔的愤怒和踏在鸡骨头上的那条肥腿,连你们丢弃的东西我们都不能捡来吗!凭什么这样欺辱我们!凭什么!凭什么!
我抱住肥胖男人的腿,狠狠地咬下,像海边的海蟹,无论你怎样殴打也绝不松口,只将满身的力量都凝聚到这张利齿上,满嘴的血腥味,施加到我身上的暴力越来越重,我一定咬下他一块肉了,我这样想着,心里竟充满了报复的快乐,我想我一定笑出来了。“小婊子!”男人气急败坏地给我一顿耳光,我的牙齿都要掉光了,竟然不觉得疼。有人抓着我的头发撞上门柱,我听到弟弟一直哭喊着叫我“姐姐,姐姐……”不行,弟弟,我要死了,你自己要好好的啊,姐姐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要去找爹爹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在疼,我的身上已被人清洗干净,躺在暖和的被子里。我的心中对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抱了强烈的渴望,我是得救了吧,有好心的过路人在那帮坏人的手中救下了我,带回自己的院落。
一连几天,没人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她们只是面色冷漠的把饭菜端到房间,为我包扎伤口,无论我怎么追问,一句话都不说。我的心中忐忑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终于有天躲过了婢女的监视,偷听到了他们在大厅的谈话。“那丫头还嫩着呢,是个雏儿,在下知道大人您喜欢这口儿,特意给您备下的,只是现在身上有伤,等这两天她养好了,一定让大人您玩个高兴!”低三下四的正是酒肆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对面的人转过身来,一双犀利的三角眼闪着狠毒的光,我的脑中闪过些什么但又抓不住。回到房间的我尽量装的和往常一样,但内心的恐惧还是压抑不住,我怀疑她们看出了什么,但我没有时间再等了,必须趁了夜色逃出去,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许就是明天,一想到这些我一秒也呆不下去。
我没能逃出去,没出大门多远就被他们抓了回来,扒光衣服吊到柴房,“吃了豹子胆了,敢逃跑?要不是怕你身上带伤老爷非拔了你的皮!等明天钱大人来了好好收拾你!”钱大人?我终于抓住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灵光,是他!幸存渔民口中长了一双三角眼的钱校尉,将我亲爱的爹爹刺死在岩石上的钱校尉!果真是冤家路窄,杀了我的爹爹又想欺凌于我么,我跟你究竟有什么仇!我突然想为这世事的安排大笑了,老天,你果真不长眼,你就是这样断了弱小的活路吗?我偏不按你的安排走,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公理!
第二天被放出来的我,没有哭闹没有挣扎,肥男人很满意,细胳膊还想拧得过大腿?想通了你也少受些皮肉之苦。我淡淡的看着他,没有言语,任由婢女们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又穿上花枝招展的衣服,完全没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我的心里很平静,一旦确定了目标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我没想到钱校尉是个变态。他一把撕裂了婢女们忙活半天的衣服,将我的双手绑在床上,看得出他对我未发育完全的身体更感兴趣,我小小的胸脯只是微微有些隆起,经不起他大力的揉搓,我疼的快要昏过去了,身下有黏腻的东西越流越多,我知道那是我的血,他兴奋地看着我痛苦的表情,动作越来越野蛮。我不仅疼痛并且恶心地快要吐出来了,但我逃离不了,因为他是仇人所以更要努力用自己稚嫩的身体去迎合,只要能让他喜欢,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只要能为爹爹报仇,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真的昏过去了。他彻底弄伤了我,这样的结果就是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半个月后钱府来了辆马车,接我过去。我成功了,这副身体虽然青涩稚嫩但更让他觉得爽快。我虽没有名分,但他最爱到我这里来寻找刺激,因为我给他下药。
那是我在青楼老鸨那里得来的,要想不怀孕,要想吸引男人,那里的方法最多。我给了老鸨两锭金子要了避孕的法子和让男人癫狂的药,从此夜夜下在他的酒里,一点一点慢慢加量,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只道是痴迷我幼小的身体。这样的结果是我要承受更多的暴力,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就要在床上死去,我真怕会死在他前面,看不到他阖眼的那一天。他日日消瘦,脸颊深陷,昔日锐利的三角眼也不见了光芒,我的心情却一天天晴朗起来,这种感觉真好,我只嫌日子过得慢。
他最后那天死在我的床上,他本来身体已经不行了,可我又给他喂了过量的药,然后求huan。药力已经迷住了他的理智,做到一半那里竟然血如泉涌,染红了整双被子,看着他垂死的惊恐的脸,我抑制不住的大笑,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这是报应,这才是老天开眼!他瞪着眼睛七窍流血,他到死也不知道我就是他杀死的那个渔民的女儿。
他的夫人们将我赶了出来,然后争先恐后的抢家产,我什么也没带,只带了几粒珠子,那是我爹爹当初出海为我采的,他的属下抢了献给他,而我又借着一时宠爱要了来,兜了一圈,终于物归原主。
如果不是他,我还和爹爹住在小渔村,还是单纯快乐的日子。九岁那年他害死了爹爹,十岁我被歹人献给他,在他身边三年,终于要了他的命。大仇得报,我却找不到娘亲和弟弟,或许我的任务完成了,生无可恋我该去死。可我不服气,这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要去死?他死了还要我去陪葬?我要活着,好好好到寿终正寝。我卖身到相府去做丫鬟,隐瞒了一切唯独除了名字,织琦,那是爹爹为我取的。我想念他叫我小织琦,这么多年了,我变了好多,我真怕改了名字他就会找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