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彷徨无所适从的时候往往最需要良师益友的开导，陆家父子的光临立即改变了马琳的生活内容，由整日无所事事的厮混转变为整日忙忙碌碌，他热情地接待他们将他们父子安排住进了金明池的别墅里，然后带着他们四处游玩，或登高览胜，或游湖赏花，或诗酒蹙鞠，或谈天说地，惟独对他们此行的目的事宜绝口不提。
几天后，陆员外父子见他整日只领着他们父子既不去接应官事，也不去引他们到府中拜见父母亲兄，一昧地拿玩乐搪塞时日，便犯了疑心，猜测他们家可能有悔婚之意。有一次，陆棚心急随口提到亲事，马琳立即掉转了话题，既不说结亲的事，也不说不结亲的话，父子二人不好再催问，闷葫芦似的住着，不觉过了半个多月。
这期间怡雪的肚子也在一天一天的长大，终于要到了瓜熟蒂落地时候。四月初二这天是个艳阳天，镇国府的大花园里，百花竞放，栀子飘香，蝴蝶围着香喷喷的小白花穿迎飞舞，蜜蜂则贴着艳灼灼的大朵牡丹花儿嗡嗡扰扰，小鸟儿也喜欢围着花丛觅虫啄蚁，吃饱了落在雕梁头和绿树枝上啾啾鸣唱，屋檐下还有几窝乳燕子在的泥窝里呢喃。这个清晨真是太热闹了！
天才放亮马昭就被窗外热闹的天籁声唤醒了，接着他就听见大儿媳房中的一个小丫头春花在门外和秦夫人说话，好象是怡雪的孩子生出来了！那小不点儿在母亲肚子里折腾了整整三天，闹得全家人都紧张兮兮的，这会儿终于落地了，小丫头春花说：“还好，大小平安。大奶奶要我问太太什么时候过去看看？”秦夫人说：“我这就去！”她一时高兴连早饭也不吃了，跟着春花一道去了。
虽然孩子的出生比公认的预产期要晚了个把月，但是大家觉得那个花花太岁留下的“遗腹子”喜欢在母亲肚子里多呆上个把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马昭觉得自己也应该去看看，表示关心，就洗漱干净来到聆风阁，见马瑞夫妇也赶来了，一行人来到阁内，看见秦夫人从里屋兴冲冲地抱出来一个婴儿。马昭见是个健壮的男婴，又是欢喜又是烦恼，欢喜的是小孩子的脸蛋生得太可爱了，烦恼的则是给张家知道了势必不肯甘休，还有那个被马琳在不知情时招来的陆棚，此刻还在金明池的别馆里等候着佳音呢，几件事情凑到一块真不知该如何收场。马瑞也在担心说：“父亲，张家定会来人探望婴儿，张家有杨太尉在后头撑腰杆，到时候他们要接怡雪回去，咱们让还是不让？”
张俑的父母亲在之前已经来过一回了，那次他们就要求过接人，被马昭以孕妇不宜多搬动为由挡回去了，按他的想法最好是生个女孩，张家也就不会来强要人了，他们不来强要人，自己就用不着再为怡雪的事情和张家打交道。现在生了个男孩，看来这事情没个了结，跟这家人日后还有的招呼磕打，真是讨厌死了！他倒不是担心张家对怡雪母子不好，只因这门亲事结得太过屈辱，他堂堂镇远侯的最疼爱的孙女竟被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当作小家民女给搞到了高粱地里让先辱后娶，实乃他一生都不曾有过的奇耻大辱。衔恨之余，便是张家抬座金山来与他道歉，他也不愿意把人交出去。
看见公公一言不发，表情严肃，文杏对丈夫说：“那还用问了，当然是不让了！他们今天肯定会来的，你还是快叫三弟回来拿个主意吧。”于是马瑞赶紧遣跑到金明池别墅去找马琳。
马瑞一大早就带着两个小厮急匆匆离开了家，正在角门当值的马正见状立即猜到家里头有重要的事情发生。马正现在的日子过得很不顺心，自从和樱儿闹出了郡主丢失的事端后，家里的人都知道马琳讨厌他，也跟着作势瞧他不起，他作管家的父亲更是恨他不成器，嫌他丢了自己的脸。好在他母亲在秦夫人面前还有些脸面，全家搬回来之后，她母亲就央求秦夫人给他寻了个看门巡夜的差事做。只是马正油滑惯了，做差事总是吊儿郎当的，还有个贪财慕色的本性作祟，娶了樱儿后，得陇望蜀，又跟院街里的一个私妓有了勾搭。他父亲恨铁不成钢，替他包揽了樱儿母子的衣食用度，却不给他一分半文。单靠每日看门的那点月钱如何够马正花的，他便偷偷摸摸经常弄些家里的小东西到外边卖钱花，有一次被马琳发现了背着别人将他重打了一顿，他便对马琳衔了些恨意，时常在井市里向些闲杂人等货卖家主的隐私喜好换钱花。
只要是知道有想来打听事的，不管人家目的何在，马正都会把主家的家属人丁、名目、喜好和别的什么资料一一作货物出卖，如果遇上有想寻事嚼舌的，他就透露主家的隐私给别人以泄愤，至于三少奶奶的新闻更是稀罕消息，准能买到一个好价格。故而当张家想在亲家家里找个小脚色作眼线的时候，马正的表现很快就被比刁滑的张家恶奴们选中了。由不守本分的家奴堕落到出卖情报的家贼再堕落到仇家的眼线间谍，马正只用了半拄香的时间，他把自己换得一笔可观的高价，至于那被发现的后果他则从来没有多想过。
有了这样的家贼还能不招鬼，马瑞前脚走出了家门，他小外孙降生的消息后脚就被张家派来蹲点的一恶奴得知了，恶奴连忙跑回家告诉主人。
张老爷本来生有三个儿子，长子生下来当天夭折，三子不幸少年夭亡，只有次子张佣被养大成人。张佣生前讨的姬妾甚多，所生的儿女的却不多，全因他朝三暮四，贪多嚼不烂，且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有大半时间都在青楼楚馆里胡混，小半时间则跟清俊小厮玩混，把一些大好精华全浪费了，直至二十八岁亡故之时，跟前也只有三个分别是五、七、八岁的女儿和一个四岁的弱智的傻儿子，独生儿子的丧事了结后，张老爷夫妇就成天对着这个呆傻孙子犯起了愁。今天他忽然听说自己还有一个“遗腹孙子”降在外头亲家那里，顿时喜得忘了苦恼，张罗车轿就要去将媳妇孙子接回来。他夫人杨氏闻讯赶来对他说：“就你那点本事也能把人接得回来？”张老太爷想起了过去两家的种种龃龉情由，说：“我去接孙子，名正言顺，他们能怎么样？总不能扣着我们家的人不给吧！”
“咱们上次去接人的时候，他们家的神气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还听说他们家原打算把我们家的媳妇改嫁给别人的，现在嫁不成了，定然会打算留在家里自己养，不会想放他们母子过来跟咱们同住的。”
“那怎么办？我张家的孙子总不能留在他们家养吧？”
“你要想接得人回来还得先上我弟弟家走趟才行。”
张老爷素来惧内，且觉得夫人说的有些道理，就和夫人一同上了马车来到了小舅子的家里。见到杨太尉夫妇二人说明来意，杨太尉左想右想，觉得这件事不好办，一来顾忌到当初为了外甥的这门亲事把马昭勒迫得太狠了，害得他旧疾复发躺在病床上喝大半年的苦药丸子，实在不好意思登门；二来马家今日非比，马昭父子定然不会轻易放人，他想推脱掉，连说了几个理由，都被亲姐姐驳回去了。他只有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落拓时全仗姐姐、姐夫周济资助得以科举扬名，而后有了今日的发迹，捱不过情面只得厚着脸皮跟去看看再说。
说是来看人，谁都清楚他们是来接人的。看见产妇母子平安且生的又是一个健壮漂亮的男婴，张老爷和杨夫人分外的高兴，简直就跟看见儿子还了阳似的开心，抱着小婴儿一会哭一会笑。怡雪冷眼瞧着既是同情又是好笑，淤积在心头经年的苦恨也不觉消去了，她暗想：倘若不是那个人留下了小孽种，只怕这辈子也舒不得这口恶气，他发誓会来接我们母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倘若来了，我是跟他走呢，还是不跟他走呢？她想着想着又犯起了烦恼，连杨夫人要问她回家去的话她无心搭理。
杨夫人白讨了一场没趣，以为她还记恨着自己儿子从前对她的歹处，私下对她说：“我张家只留下了这根独苗苗，以后我们张家的家业都是你们母子的，倘若你不跟我回家去，岂不便宜了张家的其他人，他们都是些生分的人，把诺大的家业给他们，不光我不高兴，连老爷也不会乐意。”怡雪还是不说话，心里头又是忧虑又是好笑，思想：倘若我贪图张家的家产，跟了他们过去，万一哪天孩子的生父找寻过去，还不闹翻天去。他是个贼人，又有那等高来高去的手段，知道我将他的孩子作了张家的姓非杀了我不可，我万万不可答应。
杨夫人打的如意算盘是最好能说服她自己回去，那样她娘家的人就不好出头了，遂许诺说：“你还年轻，我也不想委屈你为我儿子守寡。这样好了，我就将你作女儿看待，等过今年，我给你招赘个好夫婿，如何？”
她家发迹全仰赖弟弟意外被高升获此富贵地位，至于富贵人家的礼数伦常却半分没学到，她以己度人担心怡雪会象民间的寡妇一样再嫁，带走张家的家私和张家的孙子，所以就想到了这么个法子。她自己觉得让守寡的儿媳妇招夫婿并不稀罕，却把怡雪羞得满面通红说：“那怎么成？你不要这样说，我又不是没体面的小家子养的女儿，做那等事让人家笑话！”
怡雪的母亲在一边听着更生气，她觉得亲家母说出这样的话这简直是在侮辱她的女儿！若不是家道中落，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摊上这么一个俗啦吧唧的亲家母，遂不冷不热地说：“我说亲家母，你就甭操这份心了，我们家的女儿还没到落那个份上。说到你们张家的孙子，我们和侯爷和太太会好好善待的，会把他跟我们自己家的孙子一样看待，一样‘教养’，这点你老人家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她故意把“教养”二字说得特别重，羞得杨夫人面红耳赤，文杏又说：“至于你们张家的那份家私当然有我外孙子的分子，怎么会落到别人那里去？等这孩子以后长大了，满了二十岁的时候，我们再把人给你送回去，认祖归宗，继承张家的家业。你老人家又不用养又不用操心，尽管安享晚年好了！”
怡雪听着不免心惊肉跳，暗想：他们都认为这孩儿是张家的，倘若日后他亲生父亲来寻子，要我随他去可如何是好？我如果跟他去，我父母亲就要忍受羞耻；我如果不肯跟他去，他断然不会让孩子随张家姓氏，他如果劫了这孩子走了，剩我一人孤苦零丁如何度日？她欲哭无泪，一时隐痛难禁，连这边两个亲家母在打口水仗的热闹也无心看下去了。
“二十岁，”杨夫人瞠目结舌说：“那怎么能行？我还要给孙子做满月酒呢？最多二十天，我就要接人回去！”
“满月酒在我家也是一样办，用不着接人过去做。”
“那成什么样子！不行”
“怎么不成样子，难道我们还会弄成小家子酒席惹人笑话吗？”
“……”
两个彼此看不顺眼的半老徐娘争执开来，一个是训夫有方的母大虫，一个是伶牙俐齿恨在心头的二奶奶，两张嘴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说得热闹处，将满屋子的婆婆妈妈都引入了战团。杨夫人见马家的女人源源不绝地围过来帮腔，自己这边仆妇丫头虽然多却后援匮乏，便借口要跟丈夫商量歇住了口，来到外边找丈夫和弟弟求助。文杏今日出得心头恶气分外得意，借口陪客人跟着出来看热闹。秦夫人和柳榕知道正戏要开罗了也顾不得礼仪跟了出来。
外边客厅的里正襟危坐的士大夫们早听见里头婆娘们的争论声，均盘算起了应对策略。这个时侯杨夫人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她的败走外厅无疑成了点烧第二轮交锋的引线。张老太爷公然向马昭提出要求接怡雪母子回家住，马昭找不到正理拒绝，就施缓兵之计--拖，他说：“孩子太小了，见不得风，等长大些再说。”
“那要多大才算长大些？”
“三、五岁吧。”他没有说二十岁着实让杨夫人松了口气，三、五年后，好歹自己还死不了。
张老爷早料到他会如此说便找了一大堆不可拖延的理由，什么上头老太夫人大寿在即跟前不可无此重孙拜礼，什么儿子的祭日的仪式不可无妻子祭祀等等，堂而皇之的理由充足得无可辩驳。马昭只是笑着说：“孩子太小，去了也不中用，徒若些风热颠簸反而不美！”
张老爷不善言辞见说不动马昭便使眼色问小舅子求助，杨太尉接住话题说：“侯爷过虑了，我姐姐、姐夫定会小心照顾好他们母子，不会叫让他们有任何闪失……”
马琳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杨戟在重复姐夫陈述的种种理由。他对此嗤之以鼻，走到大厅当中拦住他们的话，没有多说什么，手里扬出马鞭子在杨戟面前绕了个圈，然后瞅准了他的腿上抽过去。
杨戟初见他进来以为他是来帮腔的，后见他扬着马鞭子往自己的脚上扫，吓得一缩脚，那鞭梢子擦过他鞋底“啪”的一声，扫过他臀下的太师椅的两条前腿柱，登时柱折椅倒，座上之人随即滑落到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杨戟狼狈不堪，被仆人扶起来后暴跳如雷，指着马琳破口就骂：“臭小子，竟敢如此戏弄本爵。”张老爷夫妇也跟着斥骂他，一个说：“你，简直是目无王法！”一个说：“你是哪来的混小子，欺人太甚！”
“奇怪了，怎么你们也会知道有王法吗？”马琳故做吃惊状接过张老太爷的话说：“我以为你们张家都是无法无天的人呢！”
“我们张家怎么就会不知道王法了？”张老太爷不知是计只当他是仗着及第进士的出生瞧不起自己这个花钱捐的四品斜封官，遂气愤地反问他说：“我也是朝廷册封的命官，我当然知道有王法！”
“既然你们知道有王法，那你们家儿子娶我们家怡雪的时候可是按王法办的事？”
“……”张老爷顿时垭口无言。他的夫人连忙说：“当时犬子是多有冒犯，可是事后我们家也按照圣上口喻休了前妻，再请了官媒，补办了行聘、纳吉的事情，我家大郎可是没有过半分马虎。成亲的时候，整整摆了三天大宴，来贺喜的宾客不下千人之数。侯爷对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可是都知道的。”
“如此说来，你们家是先兵后礼喽！”马琳说：“那好，今天我也还你们一个先兵后礼：如果你们家里能有一个人赢得了我手中的鞭子，我就让你们带走人。赢不了就请回！”
“这可是你说的！”张老爷说：“你等着。”他回头对杨戟说：“你借我一个家将用用。”
杨戟早听说过他的武艺好，暗暗嗔怨姐夫答应得太快了，不乐意地点了点头，扭脸对身后的簇拥的一群保镖、侍卫说：“你们，谁去当他？”众保镖侍卫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前应战。杨戟催促再三，亲信纷纷摆手示意不行。张老太爷后悔不迭，只得对马琳说：“我今天没有带人来，下次咱们约个时间再好好较量。”
马琳呵呵笑着说：“亲家翁可记好了，我划定的规矩可是一对一，你老人家可千万别买一千个打手来！”
张老爷不知道他武艺这么好，也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种身份根底，又一口答应了。杨太尉看着他办事武断糊涂心头火起，然而自己又拿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得怏怏而返。
回家后张、杨二人立即吩咐家将四处搜罗京城知名武士、拳师的名单，派人上门高金聘请，然而众武林高手一听到他们要对付的人纷纷辞谢不就。三天过去了，没有请到一个敢出头的。杨戟暗暗纳罕，一打听方才知道马琳游历江湖期间创下的赫赫威名。
张老爷夫妇见他犯了难，想将此事不了了之却不能甘心，杨夫人对杨戟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就不相信，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胜得过他！”张老爷说：“我那个衙门里有个叫姚宽的老观察，是个积年的名铺，不如找他来问问？”
杨戟觉得他们说得有理，当日叫人找来开封府的资历最高的老捕头姚宽讨教。姚宽说：“太尉有所不知，放眼当今江湖，能敌得过他的人倒有几个人，只是人家未必肯来。”
“江湖武夫哪有不爱钱的，我多许金银他们不就都会动心了。”
“这几个人非同寻常武夫，都是名宿宗师大豪怪杰之流，他们成名不易，保住名气到今天更不容易，爱惜羽毛甚于爱财，况且素日都跟他无冤无仇的，未必会因为钱财犯这个险。再说他还是皇上宠信的士卿，人家就是有这个本事也未必愿意多树这样一个敌对。”
“如此说来，本爵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那也未必，”姚宽不敢稍有隐瞒说：“我就知道有一个人定能胜他，但恐怕太尉请不得这个人。”
“什么叫请不得？才说那么多不愿来的，怎么又说个请不得的？”
“那人本是他的同门师兄，武艺高强又且与他有仇，太尉如果请那人，他定会愿意来的。此人本该是太尉延请的最佳比武的人选，但只可惜现今他是个落了草的贼寇，且又是太湖水寇的寨主，朝廷要缉拿的钦犯，我等受爵禄的人怎么好去请得他呢？”
“他还有别的仇人吗？”
“原来还有一个，就是太尉从前认识的天虚道长，只是最近听说那人被仇家杀死了。”
“哼！说了半天都是废话。还有没有别的人？”
“还有就是跟他师父有交情有渊源的人物了，他师父生前的好友很多，都是一派宗师名宿人物，那些人家的子弟断断不会愿意来与他为敌的。”
杨太尉越听越生气，不耐烦听下去，打发姚宽回去，自己闷坐想心事。
大凡小人都有着与常人不同的心性和价值观，常人眼里所尊崇的礼仪道德无不是把社会公理道义放在上位的，把集体的、大多数人或是国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惟有小人则不然：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私利才是第一位的，哪怕是他们衣服上一粒小小铜扣子的价值，也要比国库里一大堆金元宝的价值大；他们身上一根头发的分量也要比一颗草民的人头值钱，如果要他们去为陌生人的人头牺牲自己的头发那是万万行不通的。故而小人掌了大权，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将那些阻碍自己谋取国库元宝的人清理干净，免得他们将来为了维护社会公理道义和公众利益侵犯到自己身上的铜扣子。
马琳对杨戟的侵犯的远远不止于他的一根头发和一粒铜扣子，杨戟怎么能对他善罢甘休呢？以食朝廷爵禄的身家利用贼人行事固然为难，然而再次想到马琳给予他的耻辱，他就把那些难处全都给瞥忘了，遂暗地琢磨起了以毒攻毒的伎俩。
第66章小珠引得二龙戏
人在彷徨无所适从的时候往往最需要良师益友的开导，陆家父子的光临立即改变了马琳的生活内容，由整日无所事事的厮混转变为整日忙忙碌碌，他热情地接待他们将他们父子安排住进了金明池的别墅里，然后带着他们四处游玩，或登高览胜，或游湖赏花，或诗酒蹙鞠，或谈天说地，惟独对他们此行的目的事宜绝口不提。
几天后，陆员外父子见他整日只领着他们父子既不去接应官事，也不去引他们到府中拜见父母亲兄，一昧地拿玩乐搪塞时日，便犯了疑心，猜测他们家可能有悔婚之意。有一次，陆棚心急随口提到亲事，马琳立即掉转了话题，既不说结亲的事，也不说不结亲的话，父子二人不好再催问，闷葫芦似的住着，不觉过了半个多月。
这期间怡雪的肚子也在一天一天的长大，终于要到了瓜熟蒂落地时候。四月初二这天是个艳阳天，镇国府的大花园里，百花竞放，栀子飘香，蝴蝶围着香喷喷的小白花穿迎飞舞，蜜蜂则贴着艳灼灼的大朵牡丹花儿嗡嗡扰扰，小鸟儿也喜欢围着花丛觅虫啄蚁，吃饱了落在雕梁头和绿树枝上啾啾鸣唱，屋檐下还有几窝乳燕子在的泥窝里呢喃。这个清晨真是太热闹了！
天才放亮马昭就被窗外热闹的天籁声唤醒了，接着他就听见大儿媳房中的一个小丫头春花在门外和秦夫人说话，好象是怡雪的孩子生出来了！那小不点儿在母亲肚子里折腾了整整三天，闹得全家人都紧张兮兮的，这会儿终于落地了，小丫头春花说：“还好，大小平安。大奶奶要我问太太什么时候过去看看？”秦夫人说：“我这就去！”她一时高兴连早饭也不吃了，跟着春花一道去了。
虽然孩子的出生比公认的预产期要晚了个把月，但是大家觉得那个花花太岁留下的“遗腹子”喜欢在母亲肚子里多呆上个把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马昭觉得自己也应该去看看，表示关心，就洗漱干净来到聆风阁，见马瑞夫妇也赶来了，一行人来到阁内，看见秦夫人从里屋兴冲冲地抱出来一个婴儿。马昭见是个健壮的男婴，又是欢喜又是烦恼，欢喜的是小孩子的脸蛋生得太可爱了，烦恼的则是给张家知道了势必不肯甘休，还有那个被马琳在不知情时招来的陆棚，此刻还在金明池的别馆里等候着佳音呢，几件事情凑到一块真不知该如何收场。马瑞也在担心说：“父亲，张家定会来人探望婴儿，张家有杨太尉在后头撑腰杆，到时候他们要接怡雪回去，咱们让还是不让？”
张俑的父母亲在之前已经来过一回了，那次他们就要求过接人，被马昭以孕妇不宜多搬动为由挡回去了，按他的想法最好是生个女孩，张家也就不会来强要人了，他们不来强要人，自己就用不着再为怡雪的事情和张家打交道。现在生了个男孩，看来这事情没个了结，跟这家人日后还有的招呼磕打，真是讨厌死了！他倒不是担心张家对怡雪母子不好，只因这门亲事结得太过屈辱，他堂堂镇远侯的最疼爱的孙女竟被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当作小家民女给搞到了高粱地里让先奸后娶，实乃他一生都不曾有过的奇耻大辱。愤恨之余，便是张家抬座金山来与他道歉，他也不愿意把人交出去。
看见公公一言不发，表情严肃，文杏对丈夫说：“那还用问了，当然是不让了！他们今天肯定会来的，你还是快叫三弟回来拿个主意吧。”于是马瑞赶紧遣跑到金明池别墅去找马琳。
马瑞一大早就带着两个小厮急匆匆离开了家，正在角门当值的马正见状立即猜到家里头有重要的事情发生。马正现在的日子过得很不顺心，自从和樱儿闹出了郡主丢失的事端后，家里的人都知道马琳讨厌他，也跟着作势瞧他不起，他作管家的父亲更是恨他不成器，嫌他丢了自己的脸。好在他母亲在秦夫人面前还有些脸面，全家搬回来之后，她母亲就央求秦夫人给他寻了个看门巡夜的差事做。只是马正油滑惯了，做差事总是吊儿郎当的，还有个贪财慕色的本性作祟，娶了樱儿后，得陇望蜀，又跟院街里的一个私妓有了勾搭。他父亲恨铁不成钢，替他包揽了樱儿母子的衣食用度，却不给他一分半文。单靠每日看门的那点月钱如何够马正花的，他便偷偷摸摸经常弄些家里的小东西到外边卖钱花，有一次被马琳发现了背着别人将他重打了一顿，他便对马琳衔了些恨意，时常在井市里向些闲杂人等货卖家主的隐私喜好换钱花。
只要是知道有想来打听事的，不管人家目的何在，马正都会把主家的家属人丁、名目、喜好和别的什么资料一一作货物出卖，如果遇上有想寻事嚼舌的，他就透露主家的隐私给别人以泄愤，至于三少奶奶的新闻更稀罕事准能买到一个好价格。故而当张家想在亲家家里找个小脚色作眼线的时候，马正的表现很快就被比刁滑的张家恶奴们选中了。由不守本分的家奴堕落到出卖情报的眼线，马正只用了半拄香的时间，他把自己换得一笔可观的高价，至于那被发现的后果他则从来没有多想过。
有了这样的家贼还能不招鬼，马瑞前脚走出了家门，他小外孙降生的消息后脚就被张家派来蹲点的一恶奴得知了，恶奴连忙跑回家告诉主人。
张老爷本来生有三个儿子，长子生下来当天夭折，三子不幸少年夭亡，只有次子张佣被养大成人。张佣生前讨的姬妾甚多，所生的儿女的却不多，全因他朝三暮四，贪多嚼不烂，且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有大半时间都在青楼楚馆里胡混，小半时间则跟清俊小厮玩混，把一些大好精华全浪费了，直至二十八岁亡故之时，跟前也只有三个分别是五、七、八岁的女儿和一个四岁的弱智的傻儿子，独生儿子的丧事了结后，张老爷夫妇就成天对着这个呆傻孙子犯起了愁。今天他忽然听说自己还有一个“遗腹孙子”降在外头亲家那里，顿时喜得忘了苦恼，张罗车轿就要去将媳妇孙子接回来。他夫人杨氏闻讯赶来对他说：“就你那点本事也能把人接得回来？”张老太爷想起了过去两家的种种龃龉情由，说：“我去接孙子，名正言顺，他们能怎么样？总不能扣着我们家的人不给吧！”
“咱们上次去接人的时候，他们家的神气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还听说他们家原打算把我们家的媳妇改嫁给别人的，现在嫁不成了，定然会打算留在家里自己养，不会想放他们母子过来跟咱们同住的。”
“那怎么办？我张家的孙子总不能留在他们家养吧？”
“你要想接得人回来还得先上我弟弟家走趟才行。”
张老爷素来惧内，且觉得夫人说的有些道理，就和夫人一同上了马车来到了小舅子的家里。见到杨太尉夫妇二人说明来意，杨太尉左想右想，觉得这件事不好办，一来顾忌到当初为了外甥的这门亲事把马昭勒迫得太狠了，害得他旧疾复发躺在病床上喝大半年的苦药丸子，实在不好意思登门；二来马家今日非比，马昭父子定然不会轻易放人，他想推脱掉，连说了几个理由，都被亲姐姐驳回去了。他只有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落拓时全仗姐姐、姐夫周济资助得以科举扬名，而后有了今日的发迹，捱不过情面只得厚着脸皮跟去看看再说。
说是来看人，谁都清楚他们是来接人的。看见产妇母子平安且生的又是一个健壮漂亮的男婴，张老爷和杨夫人分外的高兴，简直就跟看见儿子还了阳似的开心，抱着小婴儿一会哭一会笑。怡雪冷眼瞧着既是同情又是好笑，淤积在心头经年的苦恨也不觉消去了，她暗想：倘若不是那个人留下了小孽种，只怕这辈子也舒不得这口恶气，他发誓会来接我们母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倘若来了，我是跟他走呢，还是不跟他走呢？她想着想着又犯起了烦恼，连杨夫人要问她回家去的话她无心搭理。
杨夫人白讨了一场没趣，以为她还记恨着自己儿子从前对她的歹处，私下对她说：“我张家只留下了这根独苗苗，以后我们张家的家业都是你们母子的，倘若你不跟我回家去，岂不便宜了张家的其他人，他们都是些生分的人，把诺大的家业给他们，不光我不高兴，连老爷也不会乐意。”怡雪还是不说话，心里头又是忧虑又是好笑，思想：倘若我贪图张家的家产，跟了他们过去，万一哪天孩子的生父找寻过去，还不闹翻天去。他是个贼人，又有那等高来高去的手段，知道我将他的孩子作了张家的姓非杀了我不可，我万万不可答应。
杨夫人打的如意算盘是最好能说服她自己回去，那样她娘家的人就不好出头了，遂许诺说：“你还年轻，我也不想委屈你为我儿子守寡。这样好了，我就将你作女儿看待，等过今年，我给你招赘个好夫婿，如何？”
她家发迹全仰赖弟弟意外被高升获此富贵地位，至于富贵人家的礼数伦常却半分没学到，她以己度人担心怡雪会象民间的寡妇一样再嫁，带走张家的家私和张家的孙子，所以就想到了这么个法子。她觉得让守寡的儿媳妇招夫婿并不稀罕，却把怡雪羞得满面通红说：“那怎么成？你不要这样说，我又不是没体面的小家子养的女儿，做那等事让人家笑话！”
怡雪的母亲在一边听着更生气，她觉得亲家母说出这样的话这简直是在侮辱她的女儿！若不是家道中落，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摊上这么一个俗啦吧唧的亲家母，遂不冷不热地说：“我说亲家母，你就甭操这份心了，我们家的女儿还没到落那个份上。说到你们张家的孙子，我们和侯爷和太太会好好善待的，会把他跟我们自己家的孙子一样看待，一样‘教养’，这点你老人家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她故意把“教养”二字说得特别重，羞得杨夫人面红耳赤，文杏又说：“至于你们张家的那份家私当然有我外孙子的分子，怎么会落到别人那里去？等这孩子以后长大了，满了二十岁的时候，我们再把人给你送回去，认祖归宗，继承张家的家业。你老人家又不用养又不用操心，尽管安享晚年好了！”
怡雪听着不免心惊肉跳，暗想：他们都认为这孩儿是张家的，倘若日后他亲生父亲来寻子，要我随他去可如何是好？我如果跟他去，我父母亲就要忍受羞耻；我如果不肯跟他去，他断然不会让孩子随张家姓氏，他如果劫了这孩子走了，剩我一人孤苦零丁如何度日？她欲哭无泪，一时隐痛难禁，连这边两个亲家母在打口水仗的热闹也无心看下去了。
“二十岁，”杨夫人瞠目结舌说：“那怎么能行？我还要给孙子做满月酒呢？最多二十天，我就要接人回去！”
“满月酒在我家也是一样办，用不着接人过去做。”
“那成什么样子！不行”
“怎么不成样子，难道我们还会弄成小家子酒席惹人笑话吗？”
“……”
两个彼此看不顺眼的半老徐娘争执开来，一个是训夫有方的母大虫，一个是伶牙俐齿恨在心头的二奶奶，两张嘴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说得热闹处，将满屋子的婆婆妈妈都引入了战团。杨夫人见马家的女人源源不绝地围过来帮腔，自己这边仆妇丫头虽然多却后援匮乏，便借口要跟丈夫商量歇住了口，来到外边找丈夫和弟弟求助。文杏今日出得心头恶气分外得意，借口陪客人跟着出来看热闹。秦夫人和柳榕知道正戏要开罗了也顾不得礼仪跟了出来。
外边客厅的里正襟危坐的士大夫们早听见里头婆娘们的争论声，均盘算起了应对策略。这个时侯杨夫人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她的败走外厅无疑成了点烧第二轮交锋的引线。张老太爷公然向马昭提出要求接怡雪母子回家住，马昭找不到正理拒绝，就施缓兵之计--拖，他说：“孩子太小了，见不得风，等长大些再说。”
“那要多大才算长大些？”
“三、五岁吧。”他没有说二十岁着实让杨夫人松了口气，三、五年后，好歹自己还死不了。
张老爷早料到他会如此说便找了一大堆不可拖延的理由，什么上头老太夫人大寿在即跟前不可无此重孙拜礼，什么儿子的祭日的仪式不可无妻子祭祀等等，堂而皇之的理由充足得无可辩驳。马昭只是笑着说：“孩子太小，去了也不中用，徒若些风热颠簸反而不美！”
张老爷不善言辞见说不动马昭便使眼色问小舅子求助，杨太尉接住话题说：“侯爷过虑了，我姐姐、姐夫定会小心照顾好他们母子，不会叫让他们有任何闪失……”
马琳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杨戟在重复姐夫陈述的种种理由。他对此嗤之以鼻，走到大厅当中拦住他们的话，没有多说什么，手里扬出马鞭子在杨戟面前绕了个圈，然后瞅准了他的腿上抽过去。
杨戟初见他进来以为他是来帮腔的，后见他扬着马鞭子往自己的脚上扫，吓得一缩脚，那鞭梢子擦过他鞋底“啪”的一声，扫过他臀下的太师椅的两条前腿柱，登时柱折椅倒，座上之人随即滑落到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杨戟狼狈不堪，被仆人扶起来后暴跳如雷，指着马琳破口就骂：“臭小子，竟敢如此戏弄本爵。”张老爷夫妇也跟着斥骂他，一个说：“你，简直是目无王法！”一个说：“你是哪来的混小子，欺人太甚！”
“奇怪了，怎么你们也会知道有王法吗？”马琳故做吃惊状接过张老太爷的话说：“我以为你们张家都是无法无天的人呢！”
“我们张家怎么就会不知道王法了？”张老太爷不知是计只当他是仗着及第进士的出生瞧不起自己这个花钱捐的四品斜封官，遂气愤地反问他说：“我也是朝廷册封的命官，我当然知道有王法！”
“既然你们知道有王法，那你们家儿子娶我们家怡雪的时候可是按王法办的事？”
“……”张老爷顿时垭口无言。他的夫人连忙说：“当时犬子是多有冒犯，可是事后我们家也按照圣上口喻休了前妻，再请了官媒，补办了行聘、纳吉的事情，我家大郎可是没有过半分马虎。成亲的时候，整整摆了三天大宴，来贺喜的宾客不下千人之数。侯爷对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可是都知道的。”
“如此说来，你们家是先兵后礼喽！”马琳说：“那好，今天我也还你们一个先兵后礼：如果你们家里能有一个人赢得了我手中的鞭子，我就让你们带走人。赢不了就请回！”
“这可是你说的！”张老爷说：“你等着。”他回头对杨戟说：“你借我一个家将用用。”
杨戟早听说过他的武艺好，暗暗嗔怨姐夫答应得太快了，不乐意地点了点头，扭脸对身后的簇拥的一群保镖、侍卫说：“你们，谁去当他？”众保镖侍卫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前应战。杨戟催促再三，亲信纷纷摆手示意不行。张老太爷后悔不迭，只得对马琳说：“我今天没有带人来，下次咱们约个时间再好好较量。”
马琳呵呵笑着说：“亲家翁可记好了，我划定的规矩可是一对一，你老人家可千万别买一千个打手来！”
张老爷不知道他武艺这么好，也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种身份根底，又一口答应了。杨太尉看着他办事武断糊涂心头火起，然而自己又拿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得怏怏而返。
回家后张、杨二人立即吩咐家将四处搜罗京城知名武士、拳师的名单，派人上门高金聘请，然而众武林高手一听到他们要对付的人纷纷辞谢不就。三天过去了，没有请到一个敢出头的。杨戟暗暗纳罕，一打听方才知道马琳游历江湖期间创下的赫赫威名。
张老爷夫妇见他犯了难，想将此事不了了之却不能甘心，杨夫人对杨戟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就不相信，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胜得过他！”张老爷说：“我那个衙门里有个叫姚宽的老观察，是个积年的名铺，不如找他来问问？”
杨戟觉得他们说得有理，当日叫人找来开封府的资历最高的老捕头姚宽讨教。姚宽说：“太尉有所不知，放眼当今江湖，能敌得过他的人倒有几个人，只是人家未必肯来。”
“江湖武夫哪有不爱钱的，我多许金银他们不就都会动心了。”
“这几个人非同寻常武夫，都是名宿宗师大豪怪杰之流，他们成名不易，保住名气到今天更不容易，爱惜羽毛甚于爱财，况且素日都跟他无冤无仇的，未必会因为钱财犯这个险。再说他还是皇上宠信的士卿，人家就是有这个本事也未必愿意多树这样一个敌对。”
“如此说来，本爵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那也未必，”姚宽不敢稍有隐瞒说：“我就知道有一个人定能胜他，但恐怕太尉请不得这个人。”
“什么叫请不得？才说那么多不愿来的，怎么又说个请不得的？”
“那人本是他的同门师兄，武艺高强又且与他有仇，太尉如果请那人，他定会愿意来的。此人本该是太尉延请的最佳比武的人选，但只可惜现今他是个落了草的贼寇，且又是太湖水寇的寨主，朝廷要缉拿的钦犯，我等受爵禄的人怎么好去请得他呢？”
“他还有别的仇人吗？”
“原来还有一个，就是太尉从前认识的天虚道长，只是最近听说那人被仇家杀死了。”
“哼！说了半天都是废话。还有没有别的人？”
“还有就是跟他师父有交情有渊源的人物了，他师父生前的好友很多，都是一派宗师名宿人物，那些人家的子弟断断不会愿意来与他为敌的。”
杨太尉越听越生气，不耐烦听下去，打发姚宽回去，自己闷坐想心事。
大凡小人都有着与常人不同的心性和价值观，常人眼里所尊崇的礼仪道德无不是把社会公理道义放在上位的，把集体的、大多数人或是国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惟有小人则不然：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私利才是第一位的，哪怕是他们衣服上一粒小小铜扣子的价值，也要比国库里一大堆金元宝的价值大；他们身上一根头发的分量也要比一颗草民的人头值钱，如果要他们去为陌生人的人头牺牲自己的头发那是万万行不通的。故而小人掌了大权，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将那些阻碍自己谋取国库元宝的人清理干净，免得他们将来为了维护社会公理道义和公众利益侵犯到自己身上的铜扣子。
马琳对杨戟的侵犯的远远不止于他的一根头发和一粒铜扣子，杨戟怎么能对他善罢甘休呢？以食朝廷爵禄的身家利用贼人行事固然为难，然而再次想到马琳给予他的耻辱，他就把那些难处全都给瞥忘了，遂暗地琢磨起了以毒攻毒的伎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