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凝视着陈光福，半晌之后忽然问道：“我想问你，你心中真的很想当汉奸，遭万世之骂名吗？”
陈光福叹息一声道：“自然不想，如果还有别的路可以走，谁愿意向这些尚未开化的野蛮人低头称臣！”
“很好，那我也就不妨和你实话实说，首先，《破虏军七杀碑》确实存在，只不过，我从未说过要杀光建虏的普通百姓，只要他们不伤害我大明的子民，我为什么要杀光他们？我吴三桂也不是天生的屠夫，所以我要杀的，是那些敢于入寇我大明边关的建虏的王公大臣和双手沾满血腥的建虏士卒！至于汉奸当然也是要杀的，尤其是那些帮助建虏反过来屠杀自己同胞的汉奸，更是应该碎尸万段！不过你这个汉奸暂时还没有当成，在即将成为汉奸的时候被我拦截了下来，至于我为什么不杀你，那是因为现在破虏军的摊子铺的太大，我手中缺乏人手！你虽然有些贪生怕死，但是我发现你还是很懂得察言观色和见风使舵的，而且你的武艺其实也不差，只不过这一切都被你肥胖的外表所掩盖了！所以说，你陈光福其实是一个人才，一个值得招揽的人才，我希望你能为破虏军效力，这就是我不杀你的主要原因！”
陈光福先是有些尴尬，继而是有些感动，他没有想到吴三桂会如此的坦诚相对，想起之前不久他们还是敌对的关系，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禁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当然，我之所以不杀你，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要杀孔有德！”吴三桂向着黄海的方向眺望，孔有德从登州逃窜而来，他随身携带的火器足够装备上万人，凶悍而贪婪的建虏一旦有了这样一支上万人的队伍，对大明百姓的威胁将会瞬间放大数十倍！我是绝对不会让孔有德活着投降建虏的！”
陈光福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明白在吴三桂的眼中，孔有德才是一个真正的大汉奸，而他陈光福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汉奸。
“大帅，虽说如今我已经加入破虏军，和孔有德分属不同阵营，但是，昔日孔有德待我不薄，所以……”
吴三桂摆摆手道：“我确实要利用你来杀孔有德，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帮忙的！”
听了这句话之后，陈光福才稍微放下心来，他偷偷打量这眼前这个二十岁不到就成为二品大员的年轻人，历史上年纪轻轻就位居极品的人不在少数，但是那些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眼前的吴三桂是天才吗？还是他只是运气比一般人要好？
陈光福觉得自己看不透。
“大帅，以您的睿智，难道没有发现大明的江山已经朽烂了？即使没有孔有德，没有建虏，大明江山崩塌也是迟早的事吗？”
“你说的不错！”吴三桂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大明的江山确实已经风雨飘摇了，江南一地完全被朝堂上的文官士大夫把持，西面是越剿规模越大的流民作乱，山东也被孔有德闹了个乌烟瘴气，北方有虎视眈眈的蒙古人和建虏。如果没有孔有德这样的汉奸和建虏这样的野人，大明的江山确实也有倾颓的可能性，只不过，不论我们汉人的江山如何更迭，这始终都是我们汉人内部的事情，就好像一家人关起门来自家兄弟争财产，哪怕是争得头破血流，那也是他们自家的事，若是有外人趁机想插一脚，也掺和进来争财产，你认为应不应该把这些外人先放倒？”
陈光福沉默不语。
“如果孔有德不投降建虏，他就算是和绥延的流民一样，闹出再大的动静，我也不会想要他的命，但是现在不同，他是想投靠建虏，然后再帮着建虏去杀自己的同胞，这是引狼入室，这样的人禽兽不如，我绝不能放过他！如今大明的江山固然衰败了，可是自我大明太祖打下江山以来，可曾有过用女人和亲来换取和平的时候？可曾有过各地赔款的时候？无论我大明的军队败的有多惨，哪怕被流民叛军大军压城，哪怕是瓦剌大军围困京师，哪怕是当年的英宗皇帝不幸被俘，我大明也从未认输过！现如今虽然大明的江山已经风雨飘摇了，但是只要我大明亿万子民同心协力，当年横扫天下的蒙古铁骑也一样被我们赶回塞北去，何况小小的建虏？孔有德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才会想到投靠建虏，他也不想一想，当年老贼努尔哈赤在辽东就屠杀了数百万的汉民，异日若建虏真的大进山海关，又将会有多少汉民会死于建虏的刀枪之下？”
吴三桂激情澎湃地道，他并不需要刻意的渲染情绪，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他在前世的时候，就知道明朝的皇帝有爱当木匠的，有爱玩爱闹的，有荒谬不羁的，有平庸无能的，但是却没有一个是软骨头。英宗被俘后并没有投降，崇祯皇帝在京师被攻破之际自杀殉国，他的儿子正统被俘后并未求饶，隆武最后是战死在沙场上的，他们没有一个和外族签定过卖国条约。大明的军队在亡国之后，还坚持抵抗了近四十年。
“既然如此，标下还有一个疑问！”陈光福又问道，“不知道大帅在朝鲜的所做作为是想扶持明室，还是想当一方诸侯，以待天倾呢？”
吴三桂微微一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自己兄弟确实有争夺财产的可能，只不过，如果这家人家的家主还在，家还没有彻底破败，各方子侄又怎么会急着撕破脸皮去争抢财产？一个不好，只怕反而会被逐出家门，从此失去继承财产的资格！”
陈光福当然清楚吴三桂的言中之意，吴三桂是想告诉他，崇祯皇帝还在，大明江山还没有到彻底崩塌的那一刻。
“可是，崇祯皇帝刚刚登基，眼下正是春秋鼎盛，要等他死，只怕没那么容易？”陈光福原本就是大明的叛逆，所以说起话来并没有太多的顾忌。
吴三桂微笑不语，因为他知道崇祯眼下虽然是春秋鼎盛，但是他能在皇位上继续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年。
十五年的时间也许是太长了一点，但是吴三桂他更年轻，他等的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