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不断地碰撞着黑暗和虚无
——自题
我当过兵的二舅用七楼的哮喘猫在冬天暖气里,
等夏天有了一点温度,他的喉咙就不再吹哨子。
我姥姥五十八岁死于这种疾病,胸腔的风箱
拉动她整夜的躬腰咳嗽,星空和大地颤动。
七十岁,姥爷阳光下栽了个大跟头,挺拔过的
公社保管员和革命家,意外地陷入黑暗。
卧床几年后,他没能回来,却常在我梦里。
四十岁后,我用我的近视眼观察老男人和女人,
他们脸部光洁平滑,奇怪得从来没有老过。
关节炎,也在阴天袭来,我用锤子砸,得到快乐的
疼痛。颈椎病配合着耿直,混社会想低头都不容易。
父亲隐居于小村子的鱼塘上,晚年避开风云。
前列腺不能阻止他饮洒,在每一次病情减轻之后。
另一个叫幸福地方,我母亲晒着难能可贵的太阳。
寒冬后,一株蒲公英跃出幽微之火,像她窜高的血压,
迷迷糊糊地意识到饥饿的来临。但糖尿病
发了疯,它盯住母亲,药与药变成她的饭。
我二姨被脑血栓治服了,埋头直腿一步一挪,
年轻的耕牛消失后,蜗牛的身板卧在槽子前。
二姨夫靠在墙角哀声叹气,这神经兮兮的小地主,
一场醉洒摔倒后,不再会唱歌和劳动,只偷偷地磨刀。
我大舅每天慢跑十公里,退休后保健式的时光,
让血压和头脑变得顽固,他不相信自己会老。
我奶奶如今变成问号,她年轻时的白脸驼在背上,
越来越贴向地面。月亮落了,才寻找丢失的东西。
晚了的晚年,大地上除却风就是尘,她孤单地活着。
我谈起这些时,春意渐浓,我老婆去医院复检乳房病,
她身边一株健康的迎春花,大睡了几年才醒来。
我阳光的儿子和一群少年正在奔跑,田字格本上,
体操做得溃散,漫不经心地踢腿伸胳膊。音乐反复
播放,他们不需要时就播放给未来。我吞下生活和药片,
没有人注意绝望的毒,那蚁群般积累的细微阴影。
2009/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