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荣看着女人,心里面十分清楚,那十四个字是对他说的。
女人的眼睛,恰如秋水般清澈,可也许正是因为太清澈了,以致于让师荣生出一种看不清楚的感受。
“你是在对我说话?”他问道。
女人点点头,又注视了师荣半晌,突然间长叹一声,道:“天魔前途莫测,还望多多保重。”
说完,她对乐正克微微颔首,在四名丝衣婢女的簇拥下,飘然向外走去。
“先生稍等片刻!”
乐正克忙不迭向师荣说了一句,跟在那女人的身后,急急忙忙的走出了客栈。片刻后,他回到院中,看着师荣微微一笑,“先生久等了,但愿不会责怪克刚才的失礼举动,屋里面说话!”
他也不等师荣回答,大步走进院内。
师荣满怀疑惑的跟在乐正克的身后,依旧是一头雾水。
两人在雅园中那间谈不上奢华的房间里坐下,师荣看了看桌上的茶杯,然后又用询问的目光向乐正克看去。
“先生可是要问刚才那个人的来历?”
师荣点点头,没有开口。
“先生可听过方寸灵台这个地方?”
“听说过,好像那是位于安西亢龙山的上面,对吗?而且据我所知,方寸灵台似乎隶属于安西虞家,主公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地方?”
乐正克笑了笑,恭敬的为师荣倒了一杯茶。
“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方寸灵台虽然隶属于虞家,但同时也是王都的一部分。当年轩辕帝就是聚集天下道门高手,铸造出方寸灵台的威名。如今天下黑榜仙佛录中,方寸灵台之上就占据了其中三位,其势力绝不可小觑。”
师荣茫然不解乐正克说这番话的含意,当下喝了一口水,也不说话。
乐正克接着道:“方寸灵台虽然位于安西,但若非有王都的命令,他们是不会出手干预尘世间的事情。说好听了,他们是方外隐士,说难听了,他们就是虞家花大价钱供养的一群人。否则,若有方寸灵台那些人的出面,虞家又何必面临如今的困境,呆在安西,连漠西长廊都无法跨出?”
师荣一皱眉头,“可是先前在青州和我们谈判的云门,似乎就是方寸灵台的人。”
“先生可曾见他说过一句有建设的话语?云门先生固然是方寸灵台的人,可是上次青州谈判,他所承担的任务不过是保护虞兰而已。后来他留在青州和我们谈判,也不过是传达虞兰的意思。”
“那不就是一个傀儡?”
师荣想起在前往青州的路上,云门先生向他介绍炎黄大陆的局势时,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式。
可那一切都不过是两人在车中私下聊天,离开车辕之后,云门先生基本上是不表达自己的想法。虽然虞兰也会时常向他询问,但云门先生大多数的时候,都不过是说几句高深莫测的话语,并没有表达自家真实的想法。
当时师荣还觉得奇怪,可如今听乐正克一说,心中立刻清楚了其中的原由。
可是,这和刚才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乐正克笑道:“方寸灵台的另外一个责任,是为王都选拔贤才。所以,每隔十年,必然会有灵台上的人游历天下,点评世间的英雄人物,其名曰点星录。能够上点星录的人,都会受到王都的重视。如今王都虽然没落,可是点星录依旧存在,只不过现在点星录上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各大世家笼络的人物。”
“原来这样-!”
“刚才的那个人,名叫轩辕毓纹,是宣王陛下的妹妹,也是此次点星录的攥写者。”
师荣皱了皱眉头,将轩辕毓纹四字牢记在心中。
不知为何,虽然他和对方并没有说太多话,可是从那双若秋水般清澈,却又看不清楚里面内容的眸子中,他看到的是一种淡淡的敌意。他有种感觉,终有一日,他恐怕少不得和这个轩辕毓纹打些交道。
“没想到先生也登上了点星录!”
“哦-?”
“轩辕毓纹刚才那句‘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简直是将先生捧上了天。看样子,克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先生非凡人,克今后定将倾力支持先生,愿我青州能雄立天下!”
乐正克说完,放声大笑起来。
当晚,师荣和乐正克聊到了很晚。
他将从《圣门说法》中学到的各种学识,一一向乐正克表述,其核心的含意,就是若想青州成功,则必需要对青州目前的情况,进行变革。
而乐正克对他所说的变法也颇有兴趣,两人或是低声交谈,或是激烈辩论,待深夜时分,方才作罢。
乐正克基本上同意了师荣所说的变革方法,只是要求他提出更为详细的计划。
师荣回到屋中,脑子里还是刚才和乐正克讨论的内容。躺在榻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站起身来,披了一件外套走出房间,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亭子里,抬头仰望那轮高悬夜幕的皎月。
突然间,他想到了小云儿!
不知道这时候,小云儿又在做什么?
他呆愣了半晌,长叹一声后,站起身来,出神的走到了院落中间。
从小云儿到宁素女,从宁素女到今日所见到的那个轩辕毓纹。师荣发现他和轩辕家的女儿都很有交情。打二龙山走出之后,带上小云儿他一共接触到了四个女人,而轩辕家的女人就占了两个。
想到这里,师荣不禁哑然失笑。
宁素女和轩辕毓纹属于两种类型,虽然师荣没有和这个轩辕毓纹接触过,但是他可以感受得到。
和宁素女相比,轩辕毓纹的心计应该深沉的多,而且很不好对付。
轩辕毓纹对他的评价很高,非但没有让师荣感到高兴,相反却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忧虑。
那十四个字是针对他。
可是那风云二字,绝对不是针对乐正克。
否则,轩辕毓纹定不会对他说出那最后一句话。前途莫测?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形?莫非是再说,乐正克并非是他的真命天子?若是这样的话,那他师荣的‘风云’,又在什么地方?
不知不觉的,师荣想起了小云儿对乐正克的评论。
那不是一个长命的人!
在此之前,师荣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当他再次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凛然。
“我不信!”
师荣喃喃自语:“我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要中兴青州,我一定要抢回雯月。狗屁老天,我才不相信你。若你敢阻挡我前进的步伐,我连你一起干掉。我不信,我一定会遇风云而化龙!”
说完这番话,他大步走向房间。
可是在走进房间的刹那,他又突然停下来,自语道:“我真的可以成功吗?”
……
师荣在榻上辗转反侧,终无法入睡。
屋外,阳光照进了房间,他带着一丝倦意,走到院中。
不过,让他吃惊的是,乐正克竟然早早的起来,而且已经召集了客栈中的亲随扈从,衣冠整齐的似乎要出门。
看到师荣,乐正克一笑。
“先生怎么不多休息一下?你看上去很疲惫。”
“我没事-!”
师荣看了看店外盔甲鲜明的青州士兵,奇道:“主公这是要去做什么?”
“啊,先生难道忘记了?今日是天京会盟大典。呵呵,虽然我对这会盟一事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场面上,我还是要过去应付一下的。而且,我也很想看看,那些家主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既然这样,请主公稍等我片刻,我马上去换衣服!”
乐正克连忙阻拦,“先生,今日大会你就不要去了。你昨日上了点星录,若是在会场出现,恐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我让张还陪你在天京走走,顺便看看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待会盟结束,我们立刻动身。”
师荣有些不太明白乐正克这番话的意思,不过既然他说出来了,师荣也不好反驳。
当下,他目送乐正克带人离去,独自呆愣在院内,片刻后走回了房间。
晌午时分,张还跑来敲门。
“先生可有雅兴?我们一起出去转转?久闻这天京繁华,我来到这里以后,还没有机会出去呢!”
师荣听罢,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道:“出去走走也好!”
两人换上天京人习惯着装的华服,溜溜达达的走出的客栈。
天京的朱雀大街,宽可同时经过八辆轻车,一色的青石铺垫,更可以承受辎重车辆的压碾。
道路两旁,商贩们热情的招呼着来往行人,推销他们的商品。
师荣发现,这天京的商人当真是好口才。时常是两人一帮,一唱一和,片刻工夫就能将生意做成。
才一会儿的工夫,师荣就买了好几样物品。
不过他所购买的,大都是一些女儿家的事物,令一旁的张还不停打趣,说是青州的姑娘们,要倒霉了。
师荣自己明白,他所购买的十件商品中,至少有六件是为小云儿挑选的。
至于剩下的四件,则是宁素女和雯月。
孰重孰轻,他心中有了了解,当下也不理张还的打趣,兴致勃勃的和商贩们讨价还价。他发现,他还是很有还价的天赋。
正午时分,两人走进一家名为朝天阁的酒楼。
伙计热情的带着他们找了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从这里,师荣可以眺望皇甫家族的王城所在。
“先生,你可知道主公为何没有让你去参加会盟吗?”
酒过三旬,张还见四周无人,突然低声询问。
师荣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张还,轻声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怎么?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
“车虎!”
师荣一皱眉,“车虎……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西河要塞的县令,对吗?”
“就是他。”
“一个死人,又能怎样?”
张还苦笑一声,道:“原本我们也觉得没什么,可是来到天京之后才发现,这车虎的背景,颇不简单。”
“此话怎讲?”
“先生可曾听说过仙佛录?”
“废话,我当然听说过。”
“车虎的师父,就是仙佛录中的人物。”
师荣募得一惊,忙不迭问道:“是谁?”
“先生是否听说过天邪仙,司马源这个人吗?”
“略有耳闻,怎么?车虎的老师会是他?”
张还点点头,道:“正是他。这司马源据说是当年三阴邪神少牟正的门下,如今更是邪道中第一高手,据说和卧佛寺的龙迦大师不分伯仲,在仙佛录中排名第二,是个谁也惹不起的人物。”
师荣皱着眉头,道:“怎么,他要找我麻烦?”
“那倒不是!如果是司马源的话,恐怕他现在已经开始对你追杀了。我们听到的,是车虎的另一个老师,在黑榜中排名第九,绰号疯魔邪僧的小东禅师,此次随段干武来到了天京,要为他徒弟报仇!”
“这车虎还真的是背景复杂!”
师荣感到有些烦恼。那小东禅师的名字他倒是听人说过,据说这家伙本是出身天京郊外的卧佛寺。后来由于不守清规戒律,酒、色、杀、贪几大戒律被他犯了个遍,最后被龙迦大师废了武功,赶出卧佛寺。
小东禅师离开卧佛寺后,并未有任何悔改。
他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恢复了功力,而且较之在卧佛寺的时候,更为深厚。一手乱披风金刚杖法,横扫武威,出手之狠辣,丝毫不像一个出家人。
他口口声声说恨尽天下僧侣,可是自己却保持这僧人的打扮。
在投靠了段干家族之后,这小东禅师的威望也达到了顶峰。高绝狠辣的身手再加上强大的背景,使他被武威人称之为西域第一佛。
师荣虽然有些吃惊,但对小东缠身倒不惧怕。
他所担心的是司马源,那来自於仙佛录中的高手。凭他目前的修为,恐怕还无法和仙佛录的天道级高手交锋。
看样子必需要加紧时间,一方面中兴青州,一方面加强自己的武力。
师荣原本大好的心情,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消失不见。他一边思索着如何对付司马源和小东禅师的办法,另一方面则已经开始考虑回转青州后的第一步行动。必需要在他们上门前,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这顿午饭有些索然无味。
师荣带着张还离开了酒楼,循着原路向客栈走去。
在走上前往客栈的天桥上时,一种奇异的感受,突然间在他心中生出。刹那时,他止住了脚步,也不理睬张还的询问和桥上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他的精神,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控制,那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力场,在控制他精神的同时,更以一种奇妙的力量,向他发动攻击。
大道丹经!
师荣对这种精神攻击的方法十分熟悉,他运转真字诀,迅速摆脱了那股力量的控制,精神旋即和四周融合在一起。
“轩辕毓纹?”
他呢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