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什么！”王子凡凶狠地瞪着眼前的矮胖中年人。
子凡从小饭量就很大，很能吃，家里条件不好，却总是尽量满足小子凡的胃。这让他觉得是自己把家里吃穷了的，是因为这惊人的饭量父亲才会整天闷闷不乐，于是他尽量节约粮食，想让父母省心。子凡的脾气很好，可是因为自责自己的大胃口、大个头给家里带来了负担，一旦有人骂他“浪费粮食”、“白长个头”，他就会暴怒如狂。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侮辱了。
现在猛一听到眼前这个猥琐中年人揭他伤疤，子凡立时便瞪大了眼，把两手骨节捏地“嘎嘣”、“嘎嘣”响，像是放鞭炮。只要这人再敢出言不逊，他就要动手打人了。
这个猥琐中年人，带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头顶秃得差不多了，几撮乌亮的黑发从左耳横梳到右耳，算是勉强盖住了脑门。他打量了会满脸怒容的子凡，点点头道：“年轻人有血性，不错！”
子凡听到这个家伙称赞自己，愣住了，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发火。
那中年人还在细细观察子凡，一边看一边说：“新生吧？九月底军训完了篮球部会搞一次招新，你和你那位小个子同学一起来吧。”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子凡愣愣地回道，他对这个矮胖子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
那人瞄一眼子凡运动裤右膝内侧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补丁，嘴角一牵，*地笑了起来。当然，这是子凡的感觉。
“我们学校是大超联赛（注）的参赛队伍，大超联赛的运动员可以享受减免学费的优待……”
这话说得很突兀，却着实令子凡心动了。减免学费，那就意味着……
还没等子凡把头绪完全理清，那中年人已背转身走开了，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我一个人看好你也没用，到时候用实力证明给大家看吧！”
子凡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李齐和陈杰过来叫他，这才猛醒过来。
“刚才那老头跟你说什么呢？”李齐拍着子凡的背问道，他显然只看到了那个秃脑门。
“嗯，他叫我和曾晓去参加校篮球队招新选拔。”
“耶？这么好的事啊，那他是校队的教练吗？”陈杰大惊小怪地鬼叫。
“我哪知道。”子凡心不在焉地回着话，他还在想减免学费的事情。
“被教练一眼相中，你可真走****运了。”李齐话语间有点酸酸的，一个劲叹那矮子眼拙，连子凡这球盲都被看中了，没理由不看上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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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一个月的军训今天终于结束了。
晚上一回到学校寝室，李齐和陈杰立刻扑上了床，抱着枕头就不想动了，话都不愿多说一句。军训实在是太折腾人啦，新时代的乖宝宝们几时受过这种罪。
曾晓一进门也趴上了床，他比那二位稍微好一点，至少还能羡慕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子凡，笑骂道：“妖怪！军训一个月就看你一个人出风头！”
子凡咧嘴一笑，什么也没说。心说军训这点活动量，连我平时的一半都不到，又没有时间去锻炼，每天身体都活动不开，比你们还辛苦哪。
“哎，子凡。”曾晓躺了一会，又说开了，他的嘴就是一刻也闲不住，“你决定了吗，要不要去参加校队招新？”
子凡没有回话，他很彷徨。
减免学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令他跃跃欲试。可是一想起父亲那件褪色的球衣，他又犹豫起来，害怕自己的莽撞会把父子关系闹僵。每每想起父亲迅速衰老的脸，子凡的心就隐隐作痛，他实在不愿再伤父亲的心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这点子凡很清楚，可是父亲的坚持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应该找个机会和父亲沟通一下，子凡心想。
“别发楞啊，过几天就要招新了，你得赶快决定啊！”曾晓有点急，他想让子凡和自己一起去，可子凡对这个问题老是避而不答。
“呵呵，我再考虑一下，不是还有几天嘛。”子凡敷衍道，他的心乱极了。
“考虑你个大头鬼，不像个男人。”曾晓又一次收到这种答案，郁闷地嘟囔一句，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睡了。
子凡听力好，闻言只得苦笑，躺倒床上，郁闷地一气做了五百个仰卧起坐，感到有些累了，这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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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晚上，HZ科技大学学生公寓外的篮球场上，一个孤单的颀长人影在跑着圈。人影一圈一圈不停地跑着，仿佛不知疲累。
这人正是王子凡。他不愿在寝室里听室友们罗嗦，便出门避难。出来后才发现没地方可去，只能在球场上跑步运动，一跑就是三个小时。
所谓室友们的罗嗦，其实是这样的——
“子凡，明天还是一起去吧，要是一不小心进了篮球队，那可风光了，说不定比赛时还有电视转播哪，多拉风呀！”一个尖细声音诱惑着子凡，这是曾晓。
“哟，还电视转播？你那么自信能被选上么，就你这身高，嘿嘿。子凡就更不必去试了，经211最拉轰篮球选手李齐鉴定，你们两个都没希望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是李齐。
“那你说我有希望么？”陈杰涎着脸打岔。
“你说呢？”
“呸！”
……
曾晓就这么一直劝子凡参加校队选拔，李齐却在旁边说怪话打击他们，然后陈杰在里面充滥好人，三人闹得不亦乐乎，独独漏了最重要的当事人。
子凡当然知道室友们都是好心，李齐虽然爱说俏皮话，却也是真的关心自己，可他们越是这样，子凡心里越乱。这事他也跟伯父陈卫国商量过了，却没得出结论。
他一边想心事一边跑圈，突然迎头撞上一人，把那人撞倒在地。定睛一看，原来是陈杰。
“你爸爸打电话来了，赶快去接，长途呢！”陈杰知道子凡家里困难，顾不得起身，便大声喊道。
子凡一愣，这时候打电话来干嘛，长途很贵哎。
来不及细想，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回了寝室，留下陈杰望着他流星一般的背影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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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爸，这么晚打电话来做什么？”子凡一个多月没和父亲通话，此时心中欢喜，说话声音都有点抖。
“子凡啊，你第一次过集体生活，还适应吗？”
“一切都好。爸，有什么事说吧。”子凡心知老爸不会只为了问候一声就打长途，直奔主题而去。
“嗯……本来我是不想打这个电话的。不过你大伯给我说了你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呃……”子凡不知该怎么回答，虽然当时和伯父商量就是想让他把这事告诉父亲，可自己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此时父亲问起了，他心里更是千头万绪乱得打结。
“照你觉得对的去做吧，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有自己的主见的。”
“爸，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所以才犹豫啊。”
旁听的几人竖起了耳朵，似乎知道两人谈到明天的事了。
“……呵，你这孩子……”电话那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从小就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凡事总为他人着想，而忽略了自己内心的需要。我不是说你体贴不好，只是有时你会因为顾虑太多，看不清自己的心。”
子凡抿抿嘴，想想还是把心底那个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问了出来：“虽然现在不是时候，可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件球衣……”
“……”电话那头沉默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明天还是不去了。”子凡急道，他不想让父亲为了打个长途吃一个星期咸菜。
三个八卦男听到子凡说不去，不由得有些失望，唉声叹气起来，李齐已经在骂子凡这个榆木脑袋了。
“呵呵，子凡，你有几个不错的室友啊，他们都很关心你吧。”王建军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顿了顿又说，“现在的确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不过，我只需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打球吗？”
我喜欢打球吗？我喜欢打球吗？子凡默默地念着，打球？当然喜欢，可我怎么能说呢，那件球衣是父亲一辈子的痛啊……
“子凡，你摸摸自己的胸口，你只问自己的心，喜欢，还是不喜欢？”王建军声音有点急促，似乎在期待什么。
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根本不是问题，重要的是，父亲能接受我的答案吗？子凡头疼得要炸了，脸憋得通红。
“子凡！爽快些，像个男人！告诉我，喜欢，还是不喜欢？只问自己的心！”王建军声音大了起来，有点责备的意思了。
子凡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右手抚上胸口，感受着强健而清晰的心跳，他深深吐出两个字来：“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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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超联赛，全名“中国大学生男子篮球超级联赛”，2004年首次举办。本文只借用大超联赛的部分赛制以及规则，参赛学校、球员名单皆为杜撰，请勿对号入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