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这边的情况,凌长风瞥见中年人正在往伤口涂抹一种看起来脏兮兮的膏状物。
凌长风拿起那只装着膏药的广口瓶看了一下,又置于鼻底嗅了嗅,诧异地说:“发霉的糨糊?你竟然用这种腐败之物涂抹伤口?”
“是啊,这是我们祖辈传下来的方法。”中年男子答道,“小老儿祖上是做裁缝的,被剪刀之类的利器划伤是常有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位先辈无意中发现,受伤之后只要以长了青霉的糨糊涂抹,伤口便会好得很快,并且完全不必担心会出现肿胀溃疡的现象。此后这种方法便一直流传了下来。”
“竟有此事?”凌长风一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腐败之物多污秽,而这污秽之物却反而能促进伤口愈合?”
“这个,小老儿也不太清楚,不过这药小老儿家中却是常备,一则不用花钱,只需常备几只装着糨糊的瓶子便可,二则,这东西看着龌龊,却效果甚好。小老儿知道有些大夫所制的金创药效果也不错,但是总的来讲,小老儿却觉得效果还不如我这家中常备的青霉糨糊,而且好的金创药价格多比较昂贵,所以也就一直保留了以此物疗伤的传统。”
“这糨糊是自然放置而成的?”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凌长风倒是对那变质的糨糊产生了兴趣。
“是,不过公子要注意,做这种青霉糨糊不可装得太满,小半瓶即可,并且要将盖子盖严……”那中年男子见有人对这土法膏药产生了兴趣,不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公子还须谨记一点,只有长了青黄色霉的糨糊方可使用,若是长了白霉、黑霉、黄霉之类的切莫使用。”
凌长风拿着那小半瓶青霉糨糊,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抬头望着那中年男子:“可否将这物送于我?”
“公子要用,拿去便可,我家中尚有几瓶,若公子需要,我便差人回去取来……”
“不用,这些便够了。”凌长风阻止了中年男子过度的热情,转过了话题:“令公子体内的痧毒已开始透于体表,但仍需服用一剂透疹汤方可将积于内腑之痧毒全部透出,在此期间,令公子可能还会陷入狂躁,我另开一付安神汤,将昨日所开透疹汤给令公子服下之后,隔半个时辰再服下安神汤,可保令公子今日不再狂躁伤人。”
“多谢公子,有劳公子了。”
“医者本分而已。”
凌长风在中年男子千恩万谢中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又转头吩咐:“屋内燃烧炭盆,切记不可紧闭门窗,若炭火逸出之浊气不得消散,轻则致人神志昏沉,重则夺人性命,切记——”
回到房中,凌长风取出那瓶青霉糨糊置于桌案,然后自行囊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翻开至其中一页,细细阅读。
鹿邑从外间提了一壶新泡的茉莉茶进来,为凌长风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之后,在凌长风对面坐下,问道:“长风叔也信了那位大叔之言,觉得那霉变了的糨糊能治伤么?”
“嗯。”凌长风应道,“昔日我师父离开,留下一本手札,上面记载着一件事例,说是有偏远地区的民众以污渠之泥治疗一应急症,竟然收效神速,想来那污渠之泥与这霉变糨糊有着异曲同工之效,或许真是有着某种关联也说不定。”
想了想,凌长风合上本子,望着鹿邑说:“我现在要到集市上去一趟,你要不要去?”
“当然去啊,我可有好些天没出门了,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就来。”鹿邑听闻凌长风要出去,满脸雀跃。
半个时辰后,凌长风和鹿邑出现在小镇的集市上。凌长风依旧是一袭简约的玄色大袖长袍,鹿邑则身着浅青色直身长衫,头戴石青锦缎镶边小帽。
两人所在的地段有不少山野猎人在售卖捕获的猎物,凌长风从猎人手中买下几只受了伤的野兔、雉鸡、竹狸,再仔细询问这些动物喜好的吃食,接着在老农的手中买下三只竹笼子便要回去。
出了集市,走到一个胡同的拐角处,鹿邑冷不丁被一个有些魂不守舍闷头赶路的青年冲撞了一下,撞得手提竹笼的他踉跄着退了几步。
那撞了人的青年慌忙道歉,神色甚是惶恐,鹿邑看那人也不是有意,也浑不在意,安慰了那青年两句,便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凌长风,完全没注意到平日挂在腰间的丝囊掉在了杂草丛中。
回到住处,凌长风将柴房清出一小片空间,将买来的猎物安置在里面,将那些动物的伤口清理干净后,一部分涂上青霉糨糊,一部分涂上上好的金创药,而后为它们取来干净的饮水和食物。
是夜,凌长风再次为那患了麻疹的少年诊断之后,确定他身上的痧毒已全部透于体表,于是嘱咐其父换用收敛方。
第二日,凌长风和鹿邑还未醒来,外面便传来一阵嘈杂声。待两人穿好衣物推门而出,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位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那少女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面容姣好,目光纯真而懵懂,身上仅披着一件宽大的皂色袍子,下面露出光洁的脚丫以及一小截如玉藕般白嫩的小腿肚子。
那围在少女旁边的两名丫环见凌长风和鹿邑到来,连忙施了一礼,站到一旁。
“怎么回事?”凌长风出言相问。
“回公子话,这姑娘今早在我们开门的时候一声不响地闯进来,问她话也不回答,我和小红便寻思着她可能是来找你们的,可见公子两人还未起床,也不敢打扰,便想请她去我们房中稍坐,可她却不肯,劝说不了,我和小红见她大冷的天穿得这般少,怕她冻着,拿了御寒的衣物叫她穿上,她又死活不肯穿,便责备了她两句,不想惊扰了公子休息,还请恕罪。”那名唤小翠的丫环回答道。
凌长风听完小翠的话,再次打量了那少女数眼,摇了摇头:“我与她并不相识。”
“公子也不认识她?”小翠诧异道,“那——”
小翠本想说:“那要不要将她请出去。”却见那少女径直走到鹿邑面前,仰起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朝鹿邑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