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待鹿家军所有人睡下,那位被鹿子弘抢了住处的唐佥事跑到赵指挥使那里告状来了。
“赵大人,传言这位鹿将军性情温厚,颇为自律,可目前看来传言有误,此人性格暴躁易怒,作风强硬霸道,无礼且多疑,昨夜卑职和众多下属亲耳听闻,他竟敢怀疑大人和鞑靼人有勾结,实在是岂有此理。”唐佥事愤愤不平道。
“哦?”赵指挥使手中筷子微微一顿,然后便若无其事地挟起一片酱牛肉丢进嘴里嚼着,“鹿将军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若是有人胆敢投靠外族,当一名卖国求荣的狗贼,不管他是谁,都会砍了他的脑袋。”
听到此处,赵指挥使的脸色一僵,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过旁边的茶碗漱了漱口,然后换上了一副使人如沐春风笑脸对唐佥事道:“唐大人,你来此也有不少时日了,你且实话实说,本官平日待你如何?”
“回大人话,大人对待卑职一向亲厚,如同家人,若没有大人提携,卑职断不可能有今日,大人无异于卑职的再生父母。”以唐佥事对这位赵指挥使的认识,知道他此刻定是有些“外人不宜”的事情要讲,连忙向对方表忠心,“大人的恩情卑职时刻铭记于心,不敢稍忘。大人如有任何吩咐,卑职自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好——”赵指挥使忽然拍桌大叫,把个唐佥事吓得心肝儿颤了一颤,“唐佥事,我果然没看错人,你且附耳过来,我有要事交于你去办。”
唐佥事忐忑地凑近前去,却在听了赵指挥使的话之后眼睛大睁,吓得当即跪了下去,诚惶诚恐地伏首着:“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
“怎么?方才你不是说只要是我吩咐,你便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可可可……这事事关重大,搞不好会被杀头的,望大人三思,卑职……”
唐佥事本想再说点什么,却见赵指挥使“唰”地拔出了剑,“咣”在按在了桌子上,冷冷地抛下一句:“唐佥事,你似乎有点弄不清情况,你现在知道了我要对付姓鹿的,为了不走露风声,你觉得,我该怎样做比较好?”
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赵指挥使此刻阴沉着脸,浑身散发出暴戾而嗜血的气息,令唐佥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也让他瞬间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
“不不不,大人不要杀我,我……我我……我保证绝对不走漏一点风声,只……只求大人能放我一条生路。”唐佥事跪在地上不停叩头哀求。
“唉,唐佥事你现在还是搞不清情况啊,你可是本官的人,你以为万一事发,你能逃得了责罚?”露出狐狸尾巴的赵指挥使笑得异常奸诈,“噢,对了,唐大人,你的父母家人那边我已派人好生照顾着,我听说你的小儿子小小年纪便颇有学识,是上了不得的人才,若有机会,我倒是可以帮你向朝廷推荐一下。”
唐佥事听闻此言,整个人都瘫软了,姓赵的竟然拿他的家人来威胁他,他如今是上了贼船,想下也下不得了。想他唐安一向谨小慎微,靠着耍点小聪明和四处拍马逢迎混到了今日,没想到今日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得个害人害己的下场。
目送唐佥事跌跌撞撞地离去,赵指挥使得意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自言自语道:“姓鹿的,别怪我心狠,是上头要你的命,你死后若是心中冤屈,记得别来找我,要找就找你的债主去吧……”
鹿家军在驻所休整了五天,五天后鹿子弘准备整装上路,赵指挥使闻讯起来,假惺惺作态挽留,但鹿子弘以“须回京述职,不敢久滞”为由拒绝了赵指挥使疑似过度的热情。
大军离开驻所二十里地后,凌少风策马追上前面的鹿子弘,压低声音道:“你不是怀疑那姓赵的勾结外族吗,怎么不待查清楚再走?”
“不用查了,关键线索在那唐佥事的身上,这家伙鼠头鼠脑,形迹可疑,前日还单枪匹马出了军营,傍晚才回来,肯定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所以我今日拎了这家伙为我们带路,就是想知道他能弄出什么花样来。”鹿子弘道。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若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可就不妙。”凌少风道。
“无事,前方三百里皆平原,大批兵马设下埋伏并非易事,小拨人马我鹿子弘还没放在眼里,且看这些魑魅魍魉能兴起什么风浪吧!”鹿子弘轻蔑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提防着点好。”凌少风沉吟道。
“放心吧,我已传令下去,叫将士们提高警惕。”
“如此甚好!”凌少风道,“我先到精锐营部署一番,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大军继续前行,一整天下来都安然无事。那个被鹿子弘派人严密监视的唐佥事一路上异常安份,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傍晚时分,大军在一片低缓的丘陵后面扎营。之所以选择这里,一来这里地属背风之处,雪层较薄,马匹较易踏破雪层觅食雪层之下的枯草,而夜里将士们也能少受寒风侵袭。二来背靠着丘陵,腹背受敌的可能性也减低几分。
大军忙碌而井然有序地进行各项工作的时候,鹿邑却一脸凝重地走到了鹿子弘跟前。
“大伯,我们是否另寻一处地方扎营?这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总觉得要出大事。”鹿邑道。
鹿子弘拍拍鹿邑的肩膀,安抚道:“邑儿多心了,这附近百里之地再也找不出比这里更适合扎营的地头了。别想那么多,夜里我会加派人手负责警卫,不会出事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小子这几个月来也太拼命了,赶紧下去休息休息,吃完饭后好好睡一觉,其他事就由我们这些老骨头来操心吧。”鹿子弘再次拍了拍鹿邑的肩膀,大步流星从他身边走过去。
自己的提议得不到重视,虽然心底很有些郁闷,但鹿邑也知道鹿子弘说的是事实,只是那股不安如影随形地侵扰着他的心神,难以排遣。
鹿邑的闷闷不乐引起了凌云风的注意,可当鹿邑将心中的感觉说与他听,他的反应和鹿子弘如出一辙,都觉得鹿邑是多心了。
虽然鹿子弘和凌家兄弟都觉得鹿邑的感觉多少有点杞人忧天,但本着谨慎的态度,夜里还是一再加强了防备,以防有什么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