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在这种寒冷的深秋夜里,居然能被汗湿透了衣服,她不觉有些好笑。坐起身,将床边的烛台点亮,她看见了铜镜里一张苍白的面孔。是她吗?为什么变成这么憔悴的样子?…在梦里,似乎听见遥远的地方有人呼唤她的名字,那么忧郁,那么悲伤,令她的心也如同刀绞一样疼痛…
别是患了心疾了…天亮了去找刘先生看看吧,虽然是个喜欢装神弄鬼的讨厌的人,不过医术还真的是没得说。
她重新躺了下去,天色还早,还是尽力再多睡一会吧,最近已经吃得很少了,如果再睡不好,乌鲁斯回来又要教训她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了……
闭上眼睛,想起了总是像哄孩子一样的丈夫,她不禁露出了笑容,就要回来了吧?……
“夫人!拓辛夫人!”
刚刚快要睡着了,她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呼唤声惊醒,一个女奴跪在毡房外面,火把将她的身影在门帘上拉得很长,让人更加心神不宁。莫愁连忙坐起身,心里有些疑惑,王庭里很少有人这样连夫姓一起正式的叫她,是出了什么事吗?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她一边在底衣上套上一件棉袍,一边急匆匆走到帐房外面来,夜风扑面而来,冷得她不由打了个激灵:“你不是…公主身边的吗?莫不是公主病了?!”
“拓辛夫人!请您快到穹庐大帐去吧!是公主让我来请您的!”女奴脸贴在地面上,战战兢兢得说道:“刚才从前线来人了,说国主遭到了偷袭……”
莫愁的脑袋“嗡”的一声,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有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就正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顾不得自己还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只穿着一件棉袍就向穹庐大帐一路飞奔而去!
一路上,坚硬的石块咯着脚心,她也丝毫不觉得疼痛,只在心里向所有知道的神明请求,不要发生什么事了,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只是不要再令她落入那痛苦的深渊……
当她出现在大帐门前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贵族统兵,左右两位夫人坐在上首,当看到中间坐着曾侯珊的时候,她在心里已经有些明白,至少国主大人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你那是什么样子?!这里是王族议事的场所,快回去穿戴整齐了再来!”
阿犹兰公主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说话却是一样尖刻,周武君马上站起身:“是我让她来的!现在的情况,不是拘泥衣着的时候了吧?!莫愁,到这里来!”
令人意外的是,阿犹兰这次居然没有反驳,她抬头看了眼曾侯珊凝重的脸色,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莫愁踉踉跄跄的走上前,站在武君身边,她接收到了周围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那里面同情的成分几乎令她发疯了,她颤抖地问道:“国主…和我的丈夫…在哪里?”
“大人已经不幸战死了。”周武君没有看她的眼睛,清楚地说道:“为了堤防冒珊突然攻击王庭,我们已经决定,请王弟大人马上继承王位,统帅军队!虽然主力部队遭到重创,可是如果及时调配,还是可以……”
“我问我的丈夫呢?!他在哪里?!”
莫愁几乎是嘶吼道。所有人,包括周武君在内,都没有见过这位一向冷静的女官如此失态,她低下头,声音微弱地说道:“将军…当时和大人在一起……”
“受伤了?!”莫愁紧紧抓住她,几乎哀求的语气:“是不是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他死了。”周武君慢慢闭上眼睛。
天地似乎在一瞬间颠倒了,莫愁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她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张,似乎要发出抗议的声音,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绷在心中的一根弦断裂了,那样的血肉模糊,这感觉不是仇恨也不是悲伤,就如同一块白布一样,空无一物…
她仰面倒在了刘丕湖及时伸出的手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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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曼顿坐在灶火旁,一边烤手,一边看着母亲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娘,你就不要发愁了,大不了咱们回羟古去,有什么好怕的啊?…哎呀!疼死了!”
阿犹兰狠狠的拧着自己儿子的耳朵:“我自诩聪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笨儿子!”“娘!疼、疼!放手啊!”他连声告饶,她这才不解恨的放开手:“我在乌墫呆了大半辈子,才有了现在的局面!怎么能因为周武君那女人一时得势,就前功尽弃呢?!要是现在逃回羟古去,不就如丧家之犬吗?!你以为你那个舅舅是乐善好施的人?!”
“那怎么办啊?可惜娘亲生了我,不然也可以改嫁给曾侯珊叔叔了…”说完,乌曼顿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躲到墙角里去了。
阿犹兰愤愤的看了他一眼:“这些年我为了除掉那天朝公主,可是花了不少心血,现在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一个既可以避开她,又不至于舍弃一切的做法…你再怎么没用,也是堂堂的乌墫王子!既然木顿已经死了,你就是王位的下个继承人!所以一定要想个办法……”
正在这时,乌曼顿身后的毡帐角落突然被一把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就在阿犹兰反应过来,大喊卫兵到来之前,一把刀就架在了她的宝贝儿子脖子上,拿刀的青年满身血污,从口子外面钻进来,带进来一阵腥臭寒冷的风。
虽然他面目狰狞,肮脏不堪,阿犹兰还是在惊吓之余认了出来:“格、格里木?!你想干什么?!”
已经在敌人的脖颈上砍得霍霍呀呀的刀刃紧紧地贴在乌曼顿脖子上,少年吓得浑身瘫软,不敢说话,只能用一种求救的眼神紧盯着母亲。
格里木慢慢开口了,日夜奔波,心理上的煎熬,让他的声音如同金石般沙哑:“我是来给你们母子俩指条明路的,阿犹兰公主。”
“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儿子,什么事都好商量!”一向刚硬的左夫人面对这种情况,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
“我看到你们从大帐出来,勾栏山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你这么急着赶回来,是想和曾侯珊一样,急着娶自己的嫂嫂吗?!”说起这件事,阿犹兰心里就不由上火,语气也变得尖刻起来,结果回应她的是乌曼顿脖子上一道浅浅血口——刀刃越发逼近了。
“我回来之前,去过北方一些部族。”他简单地说道:“那里虽然偏远,部族小,没有什么势力,可是族长们一致支持乌曼顿王子继承王位,而不是亲向天朝的曾侯珊。我可以护送你们到那里去,只要忍耐一些日子,卷土重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犹兰的脑子疯狂的转动着:“为什么?你哥哥不是乌鲁斯吗?拓辛家的人为什么会做这种分裂王庭的事情?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乌鲁斯已经死了。”他痛苦地说道,语气却马上又变得冰冷起来:“格里木也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不要问原因,不要问理由,只要回答我,你愿不愿意?”
阿犹兰稍微考虑了一下,露出了一抹冷笑:
“好的。只要你能将我们安全带出王庭,我儿子的未来,乌墫的未来,就统统交到你的手上了!”
“一言为定。”
他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