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托在指尖上,白杰举棋不定,陷入了沉思中。
萧卞安捋着花白的胡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心下已是几分明白:“听说皇上有意要召你为驸马,若果真如此,老夫可要提前恭喜了啊。”“老师…别再嘲笑我了…”白杰索性将棋子放回了棋篓中,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学生不才,学武不及父亲的万分之一,学文又不及老师的万分之一,如今落到这样尴尬的境地,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从十三岁起,老师便教我读圣贤书,博古览今,学生资质愚钝,却也怀着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希望有朝一日和父亲一样,做个对国家社稷有用的人,可我实在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么?”萧卞安平静地看着他:“报效社稷是真,可飞黄腾达也是真,这朝堂上多少王公贵族,少年才俊,削尖了脑袋想做皇上的乘龙快婿,你又为何如此清高?这样别人几世修不来的福气,到你这倒好像是委屈了你。”
白杰没有吭声,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萧卞安笑了:“哦,老夫倒也忘了,你也是个老大不小的人,莫非心里早已有了意中人不成?”
他白净的面颊微微泛起几分红晕:“老师笑话了,学生惭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师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是谁家的姑娘啊?”“这…”他犹豫了一下:“是…陪同平湖公主出塞的女官…”
萧卞安皱起眉头:“难道是苏大人的女儿?”
白杰连忙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我们之间并无任何逾越,她甚至不知道学生的心情,所以这种思慕之情,并不值得老师您挂心…”“你坐下,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萧卞安摆摆手,脸色凝重:“若真如你所说的这样,白杰,老师为了你好,所以奉劝你一句,如果是别人家的女儿,他日你迎娶公主过门,禀明公主,纳她做妾也未尝不可,可唯独这位苏大人的女儿,是万万不可有所牵扯!她原本是苏家的弃女,就连姓氏都被父亲削去了,如果你和她扯上什么关系,让她有机会与公主共侍一夫,那对于苏大人来说,可是大大的得罪,你以后的仕途坎坷不说,还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白杰对于老师的教诲生出深深的不耐烦,却还是恭敬的拱了拱手:“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你别怪为师不近人情。”他的心思,萧卞安岂有不明白之理,还是苦口婆心的说道:“那姑娘,再过若干年并可以恢复自由身,重回天朝来,到时候在民间找一户殷实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不能说就会过得不好,可是让她重回到朝野中来,对她来说势必意味着痛苦一生啊!…”
“大人!”暖阁外,一个家仆跑得气喘吁吁,也不顾礼节了,一迭声叫道:“宫里来人了!宣您面圣呢!小人把朝服都给您带来了,快收拾了进宫吧!”
踏进皇宫大殿,白杰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
赫赫在座的有睿宗皇帝,一脸喜色的太子周允,竟然还有花枝招展的钱妃,看她披金戴玉的样子,好像为了什么不得了的场合来的。白杰趴在地上行过大礼,睿宗赐座,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光禄大夫真是少年英俊啊!朕平日就多听太子提起你,说你聪明过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父身为朝廷的骠骑大将军,白家一门忠勇善战,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按理说,朕早就应该提拔你才是啊!”
“微臣所为,实在是分内之事,陛下过誉了。”白杰拱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周允笑嘻嘻的说:“你也不要太谦虚了,我早就跟父皇说过,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不投身皇家就实在是太可惜了,父皇英明,于是就要赐你一位公主,召你为驸马,从今以后,白家也是我皇室姻亲,这样一来,同进同退,祸福与共,岂不美哉?!”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白杰却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惊诧之际猛地抬了下头,刚好看见钱妃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笑容,他心悸了一下,低头说道:“微臣何德何能,蒙陛下和太子如此厚爱…”
“太子说得有道理啊。”皇帝今天显得心情很好,笑逐颜开的:“朕的女儿中,就只有肇平和永乐到了适婚的年纪,当初乌墫国主前来和亲的时候,这两个女儿,朕可一个都不舍得给他,如今要为她们挑选乘龙快婿,朕自然也是慎之又慎,所以白爱卿,你也不必过谦了!”
“就是啊!”周允高兴得接过话头:“我的妹妹,不光是金枝玉叶,尊崇至极,还生得美丽动人,温柔聪慧,白大人,你这次可算是捡到宝了!”
白杰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出声,只得拱了拱手。
钱妃在一旁说道:“陛下,说了半天,到底挑选哪位公主下嫁,您可否已有定论啊?”
“对对!爱妃提醒的是!”睿宗一拍手,笑道:“朕一高兴,把最重要的事情就忘记了,白爱卿,朕就将钱妃娘娘的女儿永乐公主许配给你!择日下旨,选个黄道吉日完婚吧!”
“什么…?!”
周允的吃惊尤甚于白杰,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身子微微颤抖。钱妃斜眼看着他:“怎么?太子嫌弃我们永乐是嫔妃所出吗?脸色这样难看?是质疑皇上的决定,还是另有所指呢?”“怎么回事?”皇帝皱起眉头,严厉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周允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杰连忙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一个头:“微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屏风后,肇平公主清秀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这个时候,她仿佛感到了比母后去世时更加强烈的绝望与悲切,好像溺水的人眼睁睁看着一条救命的小船,从面前渐行渐远,她默默站起身,从后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