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身体可好?”
“很好。”
“府上都安泰吗?”
“都好。”
“公主身子越来越沉重了,有好好照顾她吗?”
“……。”
床边的男人沉默了,不管这些年来他的性格发生了怎样的改变,萧卞安都很清楚,在自己面前他是永远不会说谎的。老人咳嗽了几声,身子不安的在靠垫上动了动:“你啊…要老夫怎么说好呢。令尊白老大人卧床不起,皇上也龙体欠佳,苏大人深居简出不问朝事,老夫也病成这个样子…咳咳…现在满朝文武都看着钱妃和刘篆的脸色说话,你身为堂堂三公之列,怎么还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样,又置太子殿下于何地呢?”
“老师教训的是。”白杰低下头,谦恭的说道。
萧卞安看着他,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公主怀的是你白家的骨血,就算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也该对她好一点啊!”“老师的意思学生明白。可是要我依靠钱妃的势力,令太子殿下苟且偷生,这样一来,我们这些年所有的忍耐和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老人皱起眉头:“难道你还在对苏大人的女儿…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
白杰微微咬着下唇,俊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学生明白。她现在已经是乌墫右将军夫人了,就算不是这样,苏大人也不会允许我将她纳入身边。太子殿下曾经去拜访过他,苏大人的态度很坚决,似乎要不偏不倚的看着朝廷大乱了。”
“大乱?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师心中其实也是非常清楚的吧。”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皇上病重,众太医束手无策,皇位更替,恐怕只是早晚的事情了…”“大胆!”萧卞安有些微微发抖,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学生:“你…咳咳…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是要被诛九族的!!”
白杰脸上浮起了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他伸手将老师背后靠着的垫子调整了一下,语气依旧是不愠不怒:“白家乃是三朝元老,代代尽忠职守,为社稷出生入死,想要诛我九族,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风口浪尖上,鹿死谁手还尚不可知呢。”
“你的意思……”
白杰从怀中取出一叠棉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萧卞安疑惑不解的接了过来。“老师请过目。这里是些誊抄过来的信件,原本被学生妥善保管了起来。但凭信上的这些内容,还不足以在朝廷内外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吗?”
萧卞安纵使老眼昏花,棉布上的字还是看得他心惊肉跳,额头上不禁泌出冷汗来,就连捧着帛书的手,都开始无法抑制的颤抖了:“这…这怎么可能?!不、不是真的…”
“是真的,千真万确。”白杰镇定地说道:“老师,事到如今,已不是老师这样的老臣可以摆布局势的时候了,正所谓致死地而后生,当今朝廷,如果不经历一场大的变革,就会一直腐败下去,最终沦为异族的囊中之物…”“什么变革…”老人颤抖着放下帛书,混浊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说得难听一点,不就是屠杀和迫害吗?!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种悲剧,难道你还看不厌吗?!手足相残,骨肉倾轧,如果你令太子殿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又如何面对天下,面对祖宗?!”
“太子殿下?”
白杰冷笑了一下:“在那位贵人心里隐藏的黑暗,恐怕是老师穷其一生也无法理解的。我不是在唆使他,只不过提供了帮助……”“你想要什么?!”萧卞安从来没有这样粗暴的对待过自己这位得意门生,他伸出干枯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现在的你,位列三公,有当朝最最得宠的公主为妻,你的背后,是无数的荣耀和权利,就算没有变革,没有杀戮,你也可以为白家光耀门楣,光宗耀祖!!你究竟还想要什么?!还有什么不满足?!……”
白杰一任他抓着,动也不动:“老师,还记得当年与您的一场争执,是关于天朝对待大漠夷族的态度。您希望朝廷不要一味姑息,适当的使用武力,会令四方臣服。而那时候的我,则非常赞同派遣公主出塞和亲的决策,认为这样,才能令和平永远降临在百姓头上。其实…我们都错了。”
萧卞安慢慢放开手,呆呆的看着他。
“无论是打,还是和,都不可能有一方能够彻底击垮对方,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方法得当则互利共荣,方法不当择两败俱伤。现在的我,已经不相信绝对的正义和绝对的邪恶了,只有自己的愿望和需求,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我的理想,我的抱负,都只有在一个中央集权空前强大的背景下才能够实现……”
他倾身向前,凑近自己的老师,低声说道:“只有太子殿下登上王位,我才能够实现自己所有的政治理想,而这些理想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夺回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牺牲多少性命…就算是老师您,如果真的挡在了我的面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
萧卞安惊恐的看着他。
窗外响起了夏末的雷电声,一场滂沱大雨就要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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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爱啊!!”
周武君吃惊的看着怀里的小宝宝,这是个出生未满三天的孩子,粉嘟嘟的小脸,眼睛圆溜溜的,胖胖的手脚精力十足的来回抓摸,在襁褓里不安分的扭动着。他似乎一点也不怕生,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乌墫的风俗,谁家生了孩子,产妇居住的房子就连自己的丈夫也不能踏入,刘丕湖只好借宿在鲁能帐房里,娜曲依他的嘱咐将新生的小儿子抱了过来,守候了很久的一群人才得见小丫头的真容。
“这么小…我才不敢抱呢!”鲁能躲在一边直撇嘴,格里姆这次似乎跟他达成了一致,也远远的坐在一边,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倒是武君和莫愁显得格外激动,就连曾侯珊的情绪也被她们带动起来了,将婴孩接过来搂在怀里:“多漂亮的孩子…刘先生,你的夫人也太害羞了吧!到王庭都一年多了,我们还从来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不过看着小娃娃水灵的样子,跟你一点也不像,刘夫人怕是个大美人吧?!”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一下子做了父亲,刘丕湖也顾不上装模作样的谦虚了,一个劲只知道乐。
周武君扭了扭莫愁的手背:“幸亏是个小儿子,要是个姑娘,等她的丈夫长大成人,还不变成老姑娘了?”“公主!你又在胡闹!”莫愁羞得满脸通红,初为人妇的她显得比以往丰盈了许多,脸颊变得红润起来,武君不依不饶的逗弄她:“听说将军大人每晚都和你分床睡,真的还是假的呢?!”
听她这么一说,娜曲将脸绷了起来:“真有这样的事?”
“大人说……”莫愁下意识将手放在自己红彤彤的脸蛋上:“我年纪还小,不急于……”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刘丕湖急急忙忙地将小儿子抱过来,捂住他的耳朵:“这种对话不要讲给小孩子听啊…”“你那小肉球能听懂人话还早了几年吧。”鲁能在一旁没好气地说道。格里姆似乎对自己兄长的闺房中是没有兴趣,站起身走了出去。
莫愁嗔怪的瞥了眼武君:“我小叔叔在场啊,小叔叔…”
平湖公主吐了吐舌头,娜曲却还是不依不饶:“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啊!”…
刘丕湖抱着孩子就往门外走,刚撩开门帘,马上又回过头来:“娜曲,你不要难为人家小夫人了,说人人到,你慢慢盘问他好了!”
话音没落,乌鲁斯便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