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大专院校陆续开学了。楼上的林家大妈不知咋的显得心事重重,走路低头避着人。有时,热心的邻居问起:你们家的林玮什么时候去学校呀?她就吞吞吐吐,找借口走开。
林家大妈性格一向是挺开朗的,现在变得这副样子,不禁让人感到纳闷。更让人纳闷的是她家的林玮整整一个暑假,没见他下楼来过。
林玮是林家的大儿子,去年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师大。林家大妈开心得挨家挨户分“状元糖”。
林大妈一家是河南人,20多年前随镇海炼化厂的建设来到了镇海。家里靠林师傅一人上班,孩子又多。现在林玮要上大学,经济上的压力可想而知。这家人虽困难,却非常要面子。楼里各家凑了一点钱,想表达心意。几次三番送去都给退了回来。
接着,50多岁的林师傅又一次去报了连许多年轻人都不想多要奖金的那个劳务输出的名——去非洲的一个岛上干活。林师傅说:熬油也要熬到林玮大学毕业。
我听到那边回来的工人叹过苦,明白“熬油”的意思。那就是非洲这炎热的地方,白天在火炉一样的大油罐里烧电焊,到了晚上,则百来号人挤在一条破船上……
林玮临去上学时,显得心沉沉的,坚决不让家里给他添置一件新衣。
自从林玮这一去,去年放寒假没见他回家来过年,他妈说是在学校里用功呢。
今年暑假到了,林家的妹妹经不住大家的一再打听,松口说:“哥早回家了,一天到晚关在家里呢。”
见到林玮时,是我在杭州开了半个月会回来的那个半夜。只见他呆呆地站在楼道的那块小黑板前,神情忧郁,面孔好像还有点浮肿,见了我,怯怯地叫了一声老师便走上楼去。
我回家对爱人一讲,她说:“你还不知,现在楼里都传开了。林玮得的是那种抑郁症,这之前在外地一所精神病医院住过,因付不起费用,林家借口放暑假就把他接来休养。楼里的邻居,又是同情又是焦急,可这种毛病又有什么法子?”
我知道,这种病,整天闷在家里不行。林玮过去喜欢写写画画,我想请他来负责楼里的小黑板报,倒是个办法。为此,我与爱人商讨了半夜。
第二天,我和楼长等人去了林家。林玮坐在一边始终没搭理我们。但当说到我们这幢文明楼这扇“文明窗口”要是让林玮来负责一定会办得更出色时,只见林玮呆呆的眼神亮了亮。我们临走时,把一盒彩色粉笔和资料交给了林大妈。
过了两天,原是油漆工的退休刘师傅,自己掏钱买漆,已经把旧黑板油漆一新,等着林玮来出黑板报。可不见林玮的动静,林家大妈说:“这孩子要面子。”
几名读中学的女孩说:“我们应该要像请诸葛亮下山一样,去三顾茅庐。”于是,几乎每天都有楼里的人,拿着写好的稿子,叫林玮去修改。林家原先沉闷的屋子,不时传出说笑的声音。
林玮终于肯“下山”了。每当他出黑板报时,周围都有人跟他说说话。不是夸他的粉笔字写得比老师还漂亮,就是感谢他出的黑板报给他们带来了新的知识和生活的快乐……连平时不爱说话的几个老头老太,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虽然,这是事先经过“群策群导”的,但究竟是发自内心的话。林玮的面孔就像他出的一期期黑板报渐渐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林玮焦急落下的功课,这就由我和楼里的两位中学老师,还有楼长的那个在大学教英语的准女婿给包揽了下来……
由林玮负责的小黑板每周出两次,出到19期的时候(其中几期是林玮的“增刊”),林家大妈说,已经跟学校联系过了,学校表示欢迎他去继续上学。
林玮临走的前一天,林家大妈去文化商店买了一块新的小黑板,说是林玮要把换下来的小黑板带到学校去。
林玮肩挎着这块倾注着楼里所有人爱心的小黑板,重新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小黑板像一只温暖的大手随着他扎实的步子一下下拍着这个年轻人,向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