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的长江下游地区，天气还有些闷热，日军空军基地千叶中佐，海军海布中佐、大岛少佐三个佐官正在研究战术。海布中佐是海军第三舰队派驻空军轰炸机基地的联络官。今天，他是奉命向空军具体实施对中国海军舰队轰炸的空中指挥官，直接下达攻击命令。
“在上海战区”，海布手握地图指示棒，指着布满红蓝箭头的巨幅地图，“陆军在我海军舰炮支援下，已经突破宝山中国军队防线。为打通南京，攻占武汉打下基础，空军在今后的两天里，协同我舰炮攻击大场，看来这是没有多大问题的，而问题核心在这里！”说着他拿起一张纸在空中摇动着。
大岛少佐瞪起双眼抬头望着他，似乎并不太在意。
千叶中佐冷冷一笑：“大岛君不要小看这张小纸条啊。当初上海空战，你不是也轻视我手中的纸条吗？”
那是8月13日，日军在上海拉开了战幕，日军第三舰队司令长官对驻上海的三军下达与中国军队决战的命令。千叶中佐从第三舰队司令官那里赶回空军基地，连夜召开紧急作战会议。大岛少佐作为一个空中作战指挥官，当然是会议的一个重要角色。各路轰炸机大队长坐定，千叶中佐在板垣大佐的示意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13日白天上海战况，话锋一转说：“根据司令官的命令，空军明天攻击上海笕桥机场，将中国飞机炸毁！”
日军飞行军官们都没有动静，只是望着千叶中佐，等待他点将下达作战命令。
大岛一看这气氛，眨了眨眼站起来：“报告长官，我的轰炸机大队，要求承担这一决定上海战局胜败的攻击任务！”
“我们去！”小山京大尉“呼”地立起，“我们大队的官兵请求这次作战任务，我的飞行员个个都是真正的帝国军官，飞行技术也是一流的，一定能炸毁笕桥机场，歼灭上海的中国空军力量！”
看到小山京大尉与自己抗争，大岛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早在东京航校，大岛与小山京同为一个班的学员，同飞初级教练机，中级教练机，高级教练机。进入朝鲜作战后，一次与海军协同作战，小山京大尉首先出击，结果被朝鲜舰炮与地炮一阵齐射，飞机被击落四架，小山京的指挥机右发动机被打坏，好在他的飞行技术高超才得以返航。大岛当时也跟小山京一样同为大尉空中指挥官，第二天他奉命执行小山京未能完成的作战任务，炸毁两艘朝鲜战舰，摧毁地面防空炮兵阵地两个，自己无一伤亡。战功显著，千叶与板垣共同给他请功，使他提前从大尉晋升为少佐。小山京从此怀恨在心，他认为大岛是踏着他的肩膀上去的。因为第二天他再率部征战，势必大获全胜，大岛的取胜，只不过是拣了个便宜而已。大岛也明白小山京看不起自己，因此，他俩时时刻刻都在明争暗斗。
大岛少佐见千叶与板垣大佐都对小山京争夺打击笕桥机场的要求不表态，抓住这一时机马上说：“请二位官长注意，我大岛大队在朝鲜战区、中国北满战区都是立过赫赫战功的。”
小山京一听大岛专拧自己的痛处，立即回击说：“我请二位官长注意，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也没有常败将军，笕桥一战关系到打掉中国空军的威风，削弱本来就脆弱的中国空军力量，这关系到振奋我海军、陆军官兵的作战士气。本大队甘愿冲锋陷阵，为大日本帝国的空军树立楷模形象！”
“这不是演习，而是一场关系到歼灭上海中国空军的决战，我建议由大岛少佐征战！”一个被大岛眼神激励起来的大尉，站起来为大岛说话。
“如果大岛君急于晋升为中佐，本人愿意给他一个晋升的机会！”小山京大尉气愤地说完，一屁股坐下去。
“小山君”，大岛少佐语气缓和，表现出少有的大度，“我们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为天皇陛下而战是我们军人的天职，你怎么认为我是为个人升官发财去作战呢？”
“小山大尉，你的心胸应该可以通过第三舰队，而不应该只能航行一艘小小的汽艇啊！”千叶中佐一句话，给小山京大尉定了调子。
小山京立即悟出什么，忙又“呼”地站起来，用180度转弯的语气说：“服从长官命令，为圣战效力！”
“这就对了！”板垣大佐忙笑着补上一句，“效忠天皇陛下，军人有的是机会，笕桥一战，我相信大岛少佐是能打好的。请千叶中佐回去后制订一个详细作战计划，立刻报来。”
“感谢板垣大佐关照，我大岛决心为天皇、为圣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岛一脸战胜对手的得意之色，说完傲慢地看了小山京一眼。小山京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打不起精神。
板垣朝大岛点点头，马上收回挂在脸上的一丝笑意，用一种狂傲的语气对众官佐说：“在中国这样一个大战场上，大日本帝国军人尽可纵横驰骋，诸位都有立功晋升的机会，特别是空军将士，创造功绩的机会更多。大战在即，诸位都要精诚团结，同仇敌忾，为攻占长江流域，征服中国，创万世功业！”
“为天皇效劳，为圣战尽职！”众官佐的情绪被板垣大佐几句话煽得激昂起来，笔直地站在会议桌旁，昂首挺胸，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
板垣笑了，千叶笑了。他们为手下有这么一批用武士道精神武装起来的亡命之徒感到高兴。散会后，千叶让大岛留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在他眼前晃晃，说：“大岛君，你知道中国空军在笕桥的实力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
“请长官通报。”大岛少佐忙说。
“你先看看这个。”千叶说着把纸条递给了大岛。
“就一个空军第四大队？”大岛傲慢地说，“收拾一个飞行大队，那不过是小菜一碟。”
“你不要太轻敌了。”千叶说，“据我所知，那个中国空军第四飞行大队的大队长高志航就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
“那好，明天清晨我给他一个偷袭，把他们歼灭在机场上！”
“对，我命令明天清晨，不管气象条件，大岛少佐率队炸毁笕桥机场，歼灭中国空军第四大队！”板垣大佐说着一挥手，“祝贺大岛少佐马到成功！”
“嗨！”大岛少佐挺身立正，转身出了会议室……
第二天清晨7点，大岛少佐率领11架轰炸机，悄悄地向上海中国空军笕桥机场飞去……
笕桥机场，中国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率领全体飞行员守在值班室里，等待作战命令。飞行员边吃早点，边议论战局。高志航一个人待一边，仔细地看着一张地图，不时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天空。自从8月13日上海开战以来，他们就24小时吃住在值班室里，随时准备出击。因为他们都知道，中国空军在笕桥的一支部队，是日军进攻上海必须要拔去的一道屏障。因此，日本视笕桥的中国空军为眼中钉，肉中刺，随时都会进攻笕桥，发生一场恶战！飞行员们的每根神经都是绷紧了的。
塔台上，空军指挥官傅玉晖上校一进作战室，通信兵就从塔台瞭望台上冲下来：“报告长官，东北方向云层中有黑点出现！”
“什么？”傅玉晖上校大吃一惊，急忙爬上瞭望塔，举起望远镜盯住瞭望兵指定的方位，高倍望远镜的镜片中雾气沉沉。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有几个黑点在缓缓移动：“敌机偷袭，东北方向敌机出现，命令第四大队起飞迎击敌机！”
一阵阵起飞的警报声在机场上空回荡。
高志航率领飞行员冲向停机坪，登上战机。战机咆哮着直冲云霄！
日军大岛少佐并不知道中国战斗机已经升空迎战，在他眼里清晨突袭胜券已经操在手中，他再次让板垣大佐、千叶中佐、海军联络官海布中佐看看，大岛是什么样的军人，让小山京大尉心服口服地拜倒在他脚下！
“少佐”，飞在前面的日军第二中队长渡边林在电台报告：“飞机已达预定空域，正前方就是进攻目标，请求降低高度！”
大岛听着看了看飞机上的各种仪表，又轻轻揉了揉飞机的操纵杆，抬眼向正前方观察了片刻才说：“渡边，高2000，航向60，时速300，接近目标！”
“渡边明白！”
“三中队，三中队，我是大岛少佐，我是大岛少佐！”
“少佐，我是三中队川崎！”
“川崎中队，从二中队左侧接近目标，实施第二波攻击！”大岛命令，“动作要快！”
“川崎明白！”三中队队长川崎边回答，边在机舱中手忙脚乱地拉起机头，“三中队跟上，保持编队！”
三中队的三架轰炸机按前一架、左右各一架的三角形编队保持距离在晨雾中进行。
“一中队，保持原来队形不变，注意空中警戒，在二、三中队展开攻击后，随时准备打击从机场蹿起来的中国飞机！”大岛少佐下达紧急命令。
11架日军轰炸机，在大岛少佐的亲自指挥下，加快速度直逼笕桥机场，今天不知道到底是他创造奇迹呢，还是中国歼击机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高志航率领中国空军第四大队进入晨雾时，他命令：“高5000，航向30，快！”
战斗机跟着他们的队长呼啸着直冲云霄，很快占领有利空域。
“1号，1号”，高志航耳机中传来声音，“我左前方发现目标，我左前方发现目标！”
“咬住目标！”高志航命令道，“全体跟上，保持战斗编队，注意提前发现目标，隐蔽自己！”
飞行员们一边操纵着飞机，一边仔细地搜索着目标。
高志航目不转睛地盯住前方。他轻轻地收了下油门，拉了下机头，蹬右舵，飞机从一片云中穿出来，沿云边飞行。这样既能隐蔽自己，又能观察敌机的行动。“1号，你的右前方发现敌机，你的右前方发现敌机！”高志航耳机里传来飞在最后的飞行员的报告。
顺着飞行员的提示，高志航忙转过目光一看，好家伙，敌机正在他的右下方借助晨雾作掩护，快速向笕桥机场赶去！
“不能放过这群天狼！”高志航再次转动机舵，两眼对着机炮瞄准具看了看，心里说：“决不准这群天狼进入我机场上空！”
日军轰炸机全部进入1000米高空了，高志航闪电般命令：“保持队形，攻击！”
“轰……”
“哒哒哒……”
中国歼击机首先开炮，杀进敌机群中，凭借高度的绝对优势，向敌机群倾泻一阵弹雨。
日军大岛少佐大吃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左侧一架轰炸机中弹，如同醉酒般在空中乱窜，机尾部拖着一条浓浓烟柱，机舱里也喷射着火光。
“渡边，渡边”，大岛看到渡边的飞机被击中，在电台中疾呼，“控制飞机，快控制飞机！”
“少佐，飞机两发动机燃烧，无力控制！”
“不许跳伞，机在人在，机毁人亡！”大岛少佐狠毒地说。
渡边的手指已经放在跳伞按钮上，在大岛的命令声中他只好移开手指。他在电台中对大岛说：“大岛少佐，遵照你的命令，我为天皇尽忠，但愿你不要……”话还没说完，“轰”的一声飞机爆炸了，渡边同他的飞机一起在空中化作一股黑烟。
大岛一看渡边中队长阵亡，急忙拉起机头向左转，还来不及躲避，中国战斗机就扑过来了。他急忙扔下所有的炸弹，减轻飞机负荷，以便快速灵活地逃命。
“川崎，川崎，把我正面的中国战斗机引开，快引开！”大岛少佐命令第三中队的中队长。
“川崎明白！”日军中队长川崎边回答，边拉起机头向中国战斗机靠过去。
中国航空军第四大队队长高志航已经盯住了日军少佐大岛，当他加大油门，将航向从90调整到30时，耳机中有声音提醒：“1号，你左后有敌机偷袭！”
高志航扭头一看，好家伙，一架日军飞机直冲过来，大有撞下他飞机的架势，高志航毫不犹豫地放弃攻击敌大岛少佐的计划，一拉机头，飞机呼啸着直冲云霄。敌川崎一见中国歼击机要跑，加大油门切半径追了上去。高志航一看敌机上当，猛地转过机舵，调整好航向。当敌机追升到5000米左右，仪表显示敌机距他的飞机仅300米时，他果断地按下机关炮的按钮，一串喷射的火焰，像一把把锋利的战剑，刺进了川崎的飞机。川崎在发现高志航的飞机的一瞬间，已经感到死神降临了。他企图逃脱，这个念头刚一闪，就感到飞机猛地动了一下，接着右发动机起火了。同时他也打出一串机枪子弹，但由于这是在慌乱中射击，连目标都不知道在哪里，当然不会损伤高志航的一根毫毛。
“打！”高志航咬着牙对着敌机再次冲去，敌机拖着黑烟不顾机毁人亡，也拉起来迎战。
“大岛少佐，立即增援我！”川崎在电台中悲哀地呼叫着，“快增援我！”
大岛少佐正跟中国战斗机在空中激战，两架中国战斗机在他的左右冲杀，听到川崎的呼叫，扫了眼川崎正冒黑烟的轰炸机，忙命令：“投弹，减轻负担，立即撤出战斗！”
“我被咬住了，根本不能撤出来。”川崎哀求地说，“请立即增援我。”
大岛少佐这时也顾不上川崎的生死了，他闪电般拉起机头，然后突然栽向低空企图脱离追击。他的这套鬼把戏当然没有骗过中国的飞行员，两架中国飞机还是死死咬住他不放。他不得不向第一飞机中队求救：“一中队，快掩护我，掩护少佐撤！”
川崎看到大岛已被两架中国飞机缠住，根本不可能来增援，他决心驾机拼命。高志航一眼就看出了川崎想撞飞机的恶毒打算，一蹬左机舵偏过机头，快速从川崎的侧面呼啸着掠过去了，并快速转过机头，再次切半径追了上来。高志航一推机头，凭借高度压住敌机，当敌机企图抬头时，他的指头点动机炮钮，一串炮火再次击中敌机。川崎这时头部中弹，血流满面，两手离开油门、操纵杆，飞机在空中盘旋直向地面坠下去！
“轰……”地面腾起一股黑烟。
高志航兴奋地拉起机头，东方朝霞满天，晨雾在渐渐地消失……日军轰炸机开始溃逃了。高志航率领第四大队创造了击落敌机四架，自己无一伤亡的功绩！
大岛少佐心情沉重地飞临机场上空，塔台上板垣大佐、千叶中佐、海布中佐在遥望返航的轰炸机，一个个都阴沉着脸……
回忆着笕桥空中血战，也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是写着“中国空军第四大队高志航部，驻守笕桥机场”的情报，当时不以为意，而遭到惨重的损失。那么今天千叶中佐手中的纸条又是什么情报呢？对我空军又有什么威胁呢？
“这个情报，并不比中国空军第四大队高志航部，驻守笕桥机场，这一情报轻多少”，千叶中佐说，“中国海军为阻止我三军进攻，特别是海军第三舰队西进，已经组建成太湖区炮队！”
“炮队，对我航空军不会构成巨大威胁。”一个中尉低声对大岛少佐说。
大岛少佐白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中国炮队的大炮，全部是从军舰上拆卸下来的舰上重炮，空军必须在很短时间内，炸毁这些炮火，让第三舰队尽快进入长江，向中国中部进军！”板垣大佐说。
“大岛少佐”，听到千叶中佐的命令，大岛立即站了起来，“从笕桥失败，到这次进入长江流域攻击，你的战绩并不能使人满意。请你注意，明天，也就是11月30日，五艘我战舰将进攻六助港，你随舰队观战，带上地图标出中国炮队火力网点，12月1日攻击！”
“嗨！”
“海布中佐，将安排你与你的飞行大队，全部上加贺舰观战，欣赏海军舰炮火力！”板垣大佐说。
日军新一轮的攻击波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