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訇儿,可有信王在南朝的消息?”五坛烈酒下肚后,宗磐忽然问。
訇儿点头,声音沉痛,“在沿柳湖时,随父王一同南去的家奴曾归来报信,言父王境况堪忧。”訇儿长吁一口气,眼睛微闭,“南唐政变之事想必磐王已经知晓,老唐王死,其子即位,根基不稳,登基不满一个月就被李佑年所篡,朝中大臣不服其残暴,李佑年命父王率先上表臣服,父王不肯,那李佑年竟将父王软禁!”
说来,这李佑年也是南唐宗亲,当年李佑成自立时他便追随左右,李佑成在位的十几年,李佑年早已不服,论地位,他当年与李佑成本就伯仲之间,只是那时自己胆怯没能及时下手罢了,如今李佑成死了,叫他如何服从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子当政?终于在新帝登基不久后带兵杀入南唐宫中,杀死还在睡梦中的李佑成之子,自己当了皇帝。
南朝百年来政变不断,李佑年杀死小皇帝,手段残忍,于是不断有人站出来反对,这其中就包括訇儿的父亲,南逃至唐的北翰东山王兀予信。
兀予信初至南朝,李佑成一方面慕其才华,一方面也为缓和与北翰关系,对兀予信极尽安抚,甚至不惜动用天子的仪仗和护卫队一路相迎,并在不久后赐兀予信姓李,名慕夏,取倾慕华夏之意,官封北朝候,一时殊荣显赫。
李佑年篡权自立后第一天,朝中不满大臣便杀死了八个,兀予信也站出来反对,李佑年终究忌惮北翰,只是将他囚禁,并扬言只要兀予信上表赞成其称帝不仅会放了他,还可以加官进爵,兀予信自然不肯答应,这才暗中派了言允带了密信回北翰,信中说李佑年称帝名不正言不顺,请求北翰王兀予宗贤出兵南下。
“信王忠义,如何能让李佑年那样的狗贼如愿?”宗磐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目光炯炯,里面怒火燃烧,口中厉声道“雄鹰当翱翔于天,信王一生戎马,竟然被李佑年这样的鼠辈软禁,有朝一日我北翰铁骑踏平南朝,看宗磐如何打得那狗贼跪地求饶!”
“訇儿代父先行谢过磐王!”訇儿再拜,忆起父亲所受的苦难,心中大悲,眼中已然有了泪意。
宗磐赶紧弯腰扶起他,口中埋怨道“你这孩子处处都好,就是太过客气,这一点你应该同信王学学,信王的汉学总要在你之上,也不见他像你这般文气,信王在的时候常同我等说,翰人为体汉学为用,老夫粗陋,不懂那许多,但你这成天没个北翰儿郎样,总是不好的。”
訇儿听了面色微红,但宗磐所言句句在理,于是点头道“訇儿定将磐王教诲铭记于心。”
宗磐哈哈大笑,两人一扫刚才的悲伤,不知不觉间,话题又重新回到政事上。
“依磐王看,我大翰多久可以发兵?”訇儿问。
“訇儿觉得呢?”宗磐不答反问。
訇儿摇头,“此事没那么容易,虽是大王多年夙愿,然,王母必不答应。”
宗磐听了嘉许地看了訇儿一眼,点头道“没错,大王和王母表面虽睦,但是政见不同,尤其对于征战,大王主南,王母主西,此前由于北面未平,矛盾一直没有激化,如今北方已平,这到底是征南还是征西的问题,自然要有个高下之分。”
訇儿皱眉,微急问道“那依磐王看,征南问题上,大王可否说服王母?”
宗磐喝了口酒,咂咂嘴,眼睛望着酒碗半晌,淡笑道“如今天下兵权,大把尽在姜奎胜手中,大王若要出征,怕是要允诺王母些条件。”
“什么条件?”訇儿追问。
“到时你便知道了,”宗磐神秘道。
次日朝堂之上,宗贤果然问及南唐。
群臣中有人说南方战乱,主张一举南下,有人说南方富庶,表面一盘散沙,兵力其实并不弱,贸然南征,于北翰不利。
宗贤将目光看向一直未说话的姜奎胜和宗磐,并追问二人意见,两人均回答说征南时机尚不成熟,不赞成南征。
于是一场争论未果,北翰王和臣下各怀心事而散,但通过此议,群臣均知大王有心南征,这事才仅仅是个开端。
廿澜仍旧每日忙碌,白天在阿轮面前当差,到了晚上便被彼子抓去修习术法。好在她天资聪慧,学起来很快,渐渐地,彼子对她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哎呀,你小心点,”辨瓷在身后眼看着廿澜差点将一盘茶点摔到地上,赶紧几步走过去伸手接到自己手上,摇头道“还是我来吧。”
廿澜“嘻嘻”笑着,看辨瓷麻利地从自己手上接了东西,顺手从盘子中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唔,味道还不错!
于是又伸出手去,辨瓷却不给她了,赶紧将食盘护在在即怀中,瞪着廿澜道“世子还没吃呢!”
“哎呀,”廿澜惊叫。
“你怎么了?”辨瓷以为她受伤,赶紧回身,却不小心又被廿澜偷了块糕点。
“嘻嘻,好吃!”廿澜狼吞虎咽地吃完手上的东西,终于总结道。
“哼!”辨瓷愤恨,不再理她,大步向前走去。
廿澜见她真的动了怒,赶紧追上前去揽住辨瓷的腰,口中没话找话地问着“怎会突然间多了这许多糕点?”
“这些啊,都是威远将军府上的三小姐让人送来的,说是南方汉人家的小茶点,拿来给郡主爽爽口,郡主尝了几颗觉得美味便打发我给世子端过去,”辨瓷边走边解释道,一偏头见辨瓷打了一个哈欠,奇怪地问道“对了,看你最近晚上总是回来得很晚,白天又爱偷懒,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啊,还不是被彼子抓去练功了,廿澜心中腹诽,脑子里却赶紧转悠着寻找话题,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威远将军府上的三小姐是哪一个?”
辨瓷停住脚步看着廿澜,摇头叹气,“你呀你,总是记不住人,就是上次在沿柳湖和郡主比试骑射,最后输的那一个。”
“哦,”廿澜终于恍然大悟,脑中渐渐浮现廿澜和静貂俩人在火堆前背对着背神情紧张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
耳边辨瓷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说来郡主和姜三小姐也是不打不相识,从前那么不对盘的两个人,自从沿柳湖归来后竟忽然亲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