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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尘埃落定

陈平、周勃杀了吕产后,派人又将吕禄抓了起来,枉顾事先达成的政治协议,将其斩首。其他姓吕的也都被抓了。

吕后的妹妹吕媭倒是一号人物,远见卓识,一早就和陈平结了仇,被人用板子打死。樊哙的儿子樊伉也被囚禁致死。

燕王吕通被杀,鲁王张禄被废,显赫一时的吕氏家族烟消云散。

吕氏为何覆灭呢?

是因为吕产、吕禄没有干大事的决心,齐王反叛之时,在外不能震慑将军灌婴,在内不能控制周勃、陈平。

其实天下人都在观望,吕产、吕禄也知道情势危急,他们富贵已极,只想保留这份富贵。就算政治斗争赢了,他们的位望也不能超过现在的,可是失败了,整个家族都没了,自己又不想造反,于是期望能够达成协议。

司马懿诛杀曹爽后,儿子司马师、司马昭,就任大司马、大将军,把持朝政。毋丘俭起兵,司马师就亲自去平叛,司马昭坐镇朝中,甚至皇帝起兵要杀他,都能果断派人将皇帝杀了,另立一个。

兄弟两个从来没有怯懦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一来,朝中的人自然知道他们是做大事的人,渐渐依附他们,最后司马炎代曹魏,成就了晋朝。

吕产、吕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周勃、陈平请到朝堂之上,不允许他们回家,一定要他们想出平叛的办法,告诉他们,大家都在一起,假如乱军杀过来,大家一起诛族。

为何刘邦一死,陈平立刻去向吕后表忠心,因为人家操持着生杀大权,而且敢打敢杀,韩信、彭越就是典型,所以陈平怕了,于是抱上了大腿。周勃为何不反对吕氏称王,因为无济于事。

真正让他们敢于反抗的原因,在于吕氏操持生杀大权,却不会用。

周勃、陈平都是聪明人,他们做大事,首先就是为自己考虑,灭族之祸哪个敢轻忽,刘邦又不是他爹,真不识趣的话,也可以将两人关起来,然后用他们的命,威胁他们的儿子帮自己出力。

周勃、陈平其实和灌婴是一伙的,搞定了这两人,灌婴也就知道局势发展方向了。只要能够给灌婴足够的好处,灌婴自然会投向吕氏一方。

随后,少帝派遣使臣,严厉的呵斥灌婴,并且诏示全军,有能诛杀齐王者,便封他为齐王,并且派遣吕氏年轻一辈过去做监军,督促灌婴作战。

最好是灌婴识时务,能够主动进攻齐王。如果灌婴继续拖延,则另派将领取而代之,务必不能露出怯意。

从吕后权倾天下那天起,吕氏的命运已经决定了,他们只能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然而故事还没结束,还有一个关键的人物——少帝。

少帝的父亲是汉惠帝,妻子是吕氏,和吕氏一族血浓于水。如今年少,楚楚可怜,可是等他大了,万一拿我们开刀可如何是好?

周勃、陈平和群臣商议说,汉惠帝其实没有生育能力,孩子都是吕后在外面抱来的,咱们不能让外人夺了大汉江山啊,得重新挑高皇帝的儿子。

周勃、陈平杀气腾腾,群臣自然无有意见。

可是挑选那个高皇帝的子孙呢?

有人说了,原齐王刘肥是高皇帝的长子,齐王刘襄是高皇帝的长孙,这次又是他率先平叛,不如我们立他吧?

周勃、陈平不愿意,首先齐王父亲是庶子,其次齐王还是小一辈的,他的叔叔们都还在,再次,齐王也是刺头,领兵造反,这样的人当了皇帝,周勃、陈平按不住啊。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周勃、陈平有私心。

刘墉曾写过一个小故事:

朋友是局长,要退休了,手下两个副局长,不知选谁好,征询我的意见。我对他说,你最好那个也别选。副局长升任局长,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事,他们不会感激你。你应该挑一个本来没希望当局长的人,一步步的栽培他。他自然对你感恩戴德。

朋友于是从局中挑了一个小伙子,悉心提拔他,最后让他当了局长。一次,我又遇见朋友,问他过得如何。朋友说,现任局长每年都过来看他,局中有大事也向他请教,自己当了太上局长,更自在了。

周勃、陈平把控朝政,那么自然要挑一个原本没机会的,这样他们才对新皇帝有恩,拥立之功也就大了,就能够继续秉政。

周勃、陈平表示,齐王的外祖母家姓驷,权高势大,如果齐王在位,必定重用娘家人,那么跟如今的吕氏又有什么区别呢?

吕后的事让群臣心有余悸,于是齐王被pass掉。

有人说,淮南王刘长吧。

周勃、陈平表示,这个太小了,而且娘家人势力也不小。

群臣表示,我们不说了,你们两个说个人选吧。

周勃、陈平说,如今高祖活着的儿子中,代王刘桓年纪最大,以慈孝闻名,更主要的是娘家人薄家人人缘好,明事理。

代王就代王吧。

于是您的好友周勃、陈平向您发出了邀请,邀请您到长安当皇帝。

代王回复:谢邀。忙,没时间。

您的好友再次向您发出邀请,表示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国有疑难可问谁?

那就算一卦吧。

代王一算卦,大吉,卦象显示您马上就是王中王了——天王。

您的好友代王已加入游戏,游戏读秒中,10,9,8……

代王到了长安五十里,又派下属宋昌探路。宋昌到了渭桥,丞相、御史大夫等人前来相迎,自知错不了,赶紧回来禀告代王。

代王这才前行,到了渭桥。

群臣们行礼,代王恭敬的还礼。

太尉周勃上前,表示我有几句话要私下里对你说。

代王说,若是公事,那就公开说;若是私事,不好意思,本王没有私心的,事无不可对人言。

周勃于是将玉玺奉上,表示您就是陛下了。

代王一再推辞,最后才接纳。

大局已定,是时候把皇宫清一清了。

很多观望的人终于站了出来,再晚连汤都喝不上了。

车牟侯刘兴居说,诛灭吕氏我没有功劳,就让我去清理皇宫吧。

臣子们都曾经跪拜过少帝,如今要拆庙了,谁都不愿意去,难得有人这么不要脸的,于是欣然同意。

然而一同去的人,还有一个夏侯婴。

夏侯婴受到刘邦、吕后、汉惠帝三朝恩宠,均为太仆一职。在斗争中,他选择了明哲保身,这没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刻,都知道少帝一定要死了,夏侯婴终于下定决心,不知道他内心有否纠结。

刘兴居到少帝居所,大声说,你不是刘氏子孙,不配做皇帝。

皇帝身边的侍卫们有的放下刀走了,有的固执的保卫皇帝。

宦官令张泽出现了,说代王已经即位,少帝已经不是皇帝了。

侍卫们放下刀子,离开。

少帝再次坐上夏侯婴的马车,问他说,你要带我去哪。

此时的少帝,已经十岁多了。

夏侯婴说,我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将少帝安置好后,夏侯婴带着皇帝马车去迎接代王刘桓入宫,到了宫门被拦住了。

十名谒者守卫带戟拦住,斥责说,天子还在,你是何人,怎么敢坐陛下的马车入宫?

代王吃了闭门羹,无奈派人去请太尉周勃。

周勃过来后,对谒者说,天子就是代王,代王就是天子,何人敢阻拦?

谒者放下戟离开。

这是件有趣的事,谒者很可能是周勃安排的。

周勃此举,不外乎提醒代王,没有我,你连宫门都进不去,你当了皇帝,可要念老夫的好啊。

此事让代王心情极为恶劣,明摆着嘛,兴致匆匆的来即位了,在宫门口被十个人拦住了,厉声斥责自己。

代王总不好说,朕是天子云云。

谒者问,天子是少帝,你是何人?

代王说,少帝已被废,我被立为天子。

如此和谒者争执,代王估计现脸就现大了。

谒者被安排在宫门口,谁安排的,少帝吗?

笑话,宦官令张泽都把少帝请走了,宫里面谁不知道自己要过来,何况还是太仆夏侯婴驾车,那个谒者不开眼了竟然敢阻拦天子车驾?

一定是有人安排,一定是。

是谁安排的呢?

谁出面解决,就是谁安排的。

据说黄金荣在上海当法租界探长时,常派流氓去店中捣乱。店主无奈报警,黄金荣出现,流氓们顿时服软离开。一来二去,店主们都知道这位黄探长是个能人,法国人也觉得他有能力,委以重任。

机会总是自己创造的。

周勃为自己的行为买了重重的单子。

当然,要是说陈平玩了手阴的,给周勃挖了坑,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陈平、周勃虽说是搭档,总也有捧哏、逗哏的区别,过完河就拆桥,很多人都喜欢玩,何况陈平。

司马迁写白登之围时,说了句陈平有计谋帮刘邦过了关,然计谋是秘而不宣的,想来特别丢人,也特别摆不上台面。陈平阴招玩的太多了,以前用得着你周勃,咱们精诚合作,如今吕氏一除,朝中够格的就是你和我了,我得给你下点慢性药啊。

确实,这个药够慢的,不过也是极为致命的。因为此后,天子心中老记着这档子事,看周勃也不顺眼了。

当天晚上,周勃、陈平派人分别到了梁王、淮阳王、常山王和少帝的住处,汉惠帝自此绝嗣。

十年前,大家匡扶汉室。

十年后,你却绝我子嗣。

九泉之下的汉惠帝,又是如何看待曾经跪拜过自己的周勃、陈平呢,又是该如何看曾经救过自己,为自己驾车的夏侯婴。

公元前180年,代王刘桓即位,自此开辟了汉朝的一个传统。

刘桓以孝顺文明,认为孝乃是君王的本分,于是给哥哥汉惠帝的谥号上,加了一个孝字,成为汉孝惠帝。

刘桓的母亲薄姬是魏王豹的姬妾,她在宫中有两个好姐妹——管夫人、赵夫人,三人约为姐妹,表示苟富贵、勿相忘。

那时候得宠是概率事件,宫中女子形单影只,常常同病相怜,表示我发达了也会让君王临行你。

在宫中最凄苦的在于,你会看到很多人人老珠黄,却依旧没得到君王宠幸。年纪大后,就会把你赐给将军、大臣。如果能够得到宠幸,剩下一男半女,自己也有了指望,一朝翻身做主人。

魏王豹被刘邦抓后,薄姬也入了刘邦后宫,去洗衣服。刘邦见她不错,也就临幸了,事后慢慢淡忘了,毕竟女人那么多。

公元前203年,刘桓出生,那时候项羽还活着。刘桓的出生很有传奇性。

刘邦听管夫人和赵夫人在一起聊天,问她们在笑什么。

管夫人、赵夫人说,想起以前和薄姬有个约定,说富贵了勿相忘,结果自己两姐妹都富贵了,就薄姬一人还受冷落,因而发笑。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刘邦于是去找薄姬,想要宽慰一下她。

薄姬告诉刘邦,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苍龙趴在我肚子上。

不久之后,薄姬怀孕,最后剩下了刘桓,他是刘邦的第四个儿子,哥哥们分别是刘肥、刘盈、刘如意。

公元前195年,刘邦平定陈豨,封八岁的刘桓为代王。等刘邦死后,刘桓就将母亲薄姬接了回去,好生伺候,而且在位期间没有恶性,对百姓们也很好,名声不错。

刘桓即位的时候,时年二十四岁,大学刚毕业吧。

刘桓又任命心腹宋昌、张武为卫将军、郎中令,护卫宫廷,保障自己安全,这是无可厚非的。

刘桓很聪明,来的时候只带了六个自己人,为得是告诉周勃、陈平等人,自己无意洗牌,将来倚重的还是你们。

为了犒赏周勃,刘桓封周勃为右丞相,黄金五千金,食邑万户,而陈平则封为左丞相,和灌婴一起各赐黄金两千金,加封两千户,其他的功臣根据功劳,各有封赏。

夏侯婴的封赏是,继续为太仆驾车。

刘邦在位时的功臣们,全部增加了封赏。

同时,刘桓为了平衡楚王、齐王,下令将吕后在位时夺走的城邑还给他们,还封他们娘家人为侯爵,表示我好你也好。

大家好,于是此事终于平息了。

吕后在位时国家太平,花钱的地方少,于是积攒了不少财富。刘桓把库房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官员,给百姓,于是得到了交口称赞,至此坐稳了龙庭。

然后刘桓就开始算账了。

刘桓问周勃,全国一年有多少刑狱案件?

周勃说,臣不知。

那全国一年赋税多少,花费多少呢?

周勃惶恐无地,汗流浃背,不知如何回答。

刘桓又问陈平。

陈平说,刑狱问廷尉,钱粮问大司农。

文帝说,那要丞相何用?

陈平说,丞相者,助陛下内服百姓,外镇四夷。

文帝称赞不已,认为陈平回答得很有条理,是个做事的人。

出去后,周勃问陈平,你平日里怎么不教我怎么应付陛下的问话?

陈平笑说,这还用教吗,难道陛下问一年有多少犯人,你还要自己一个个去数吗?

文帝此举摆明了不给周勃面子,他当然知道凡事问有司了,只是想要羞辱一下周勃。

周勃于是请辞,右丞相我不当了,事到如今,能安享富贵已经不错了。

周勃离开后,陈平独任丞相一职,大权独揽,公元前178年去世。

去世之前,陈平说,我一辈子好用阴谋,为道家所忌,后人一旦失了爵位,恐怕后人就再也不能封侯了,都是我种下的恶因啊。

陈平的后人犯了罪,爵位被褫夺了。陈平的曾孙陈掌在汉武帝时,和卫家交好,想要通过卫家让汉武帝想起陈平的功劳,恢复陈家的爵位,可是终究没能成功。

世人不知有因果,因果何成饶过谁。

死者长已矣,周勃还活着呢!

刘桓对周勃说,我下令让列侯们回封地,可是他们都不肯。丞相是我看重的人,你不如给大家做个表率,回封国去吧。

归去来兮。

周勃立刻打包收拾行李回了家,一年后,周勃原路返回,被人押解进京。

原因很简单:他太害怕了。

周勃是老臣,他知道韩信怎么被抓的,彭越怎么死的,英布怎么没的,他一清二楚。

如今事到临头,他害怕了。

在家中,一听说朝廷上派人来过来,周勃立刻披上盔甲,守在家中,生怕有人要来逮捕他。

周勃是当地望族,他的行为自然引起了注意。

于是有人告诉刘桓,周勃想造反。

于是刘桓让廷尉处理,廷尉让长安令处理,长安令就派人将周勃抓了回来。

官员问周勃,你为何谋反?

周勃惶恐不知如何回答。

刘邦说,周勃虽然看起来笨拙,但是能安定刘氏的必定是他。

周勃胸有韬略,打仗什么的没问题,做事也没问题,只是口才不好,所以吃了大亏。

不过,刑狱之中,口才好似乎用处不大。

周勃官至太尉、右丞相,刚来的时候长安的狱吏还客客气气,后来看这个老头子也没什么厉害的,真难想象当年那么威风,对他也开始不客气了,动辄斥问。

周勃虽然口讷,却不傻,于是让家人给狱吏送钱,足有千金之多。

有钱能使鬼推磨,狱吏拿了钱,于是对周勃态度好了很多。

狱吏久在牢狱之中,知道什么是铁证如山,什么是罪证不足,也知道关键在哪,于是告诉周勃,请公主出面作证。

周勃拥立刘桓,太后很感激,于是将女儿嫁给了周勃的长子周胜,想要亲上加亲。

其实我想就算狱吏不说,公主也会出面的。狱吏真正的作用在于,他会在审讯中照顾周勃,不至于严刑逼供,把谋反之事坐实,反而在判词中处处维护他。

公主进宫找了母亲薄太后,说我怎么这命苦啊,刚嫁过去三年,公公就要被杀。

薄太后命人叫来刘桓,刚一见面就抓起头巾扔了过去,斥责道,你能有今天,全靠了谁啊?当初周勃手握南北大军,他要是想造反,当时谁能阻拦,他当时不反,如今回了封地小县,为何要反?

没办法,刘桓是至孝之人,见母亲生气,惶恐不已,扭扭捏捏的说,其实已经调查过了,说是没有实证,刚打算放了他。

没办法,太后出面了。

刘桓也出了气,觉得过犹不及,于是派人拿着符节过去,释放了周勃,恢复了他的爵位和食邑。

周勃出狱后,扬天长叹,我曾经执掌数十万大军,今天才明白狱吏的威风啊。

此后周勃回到家中,公元前169年去世,寿终正寝,谥号武侯,真不容易。

不过有意思的是,他儿子周胜继承爵位后,和公主感情破裂了,自己又杀了人,于是被褫夺了爵位,封国也被废了。

文帝饮水思源,认为还是要有人继承周勃的爵位的,于是相中了周勃的次子周亚夫,封他为条侯,继承了爵位。

舜杀了禹的父亲,却传位给禹。文帝撵走了周勃,却重用他儿子周亚夫,也算是比德先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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