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肖兴等八人谈兴正浓，忽然肖兴提出了一个我从未想过的尖锐问题。
“大人，请容属下问一个问题。”他说道。
“有话但说无妨！”我毫不在乎地答道。
“从大人的话语中，属下知道大人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保一方百姓平安的，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以大人的真知灼见想必早已认识到了这点。但在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外人，继续说道：“大人是打算为朝廷训练一支军队呢，还是私养？”
“哦，这个么…。”我一是不知该怎么回答：承认私养无异于说明我想要造反。而说为朝廷训练又让人生疑，我手下只有编制为一千多人的八旗兵，在眼前这个动荡的局势下，这一千多人不要说保护百姓，打造太平盛世了，就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这不等于是在说：我以前跟肖兴他们说的那番激动人心的话是谎话吗？他们势必会离心离德，对我失去信任。
“其实大人也不必说什么，咱们都是自家人，心里都清楚。还是我说，大人听吧。”肖兴见我为难，他又说道：“近年来山东大旱，庄稼欠收，您说现在最缺的是什么？银子？不对！银子没了死不了人，但有一种东西没了不仅会军心涣散，还会死人！对，正是粮食！纵观本朝的战事，无论是康熙朝的收复准噶尔之战，收复雅克萨之战，还是乾隆朝的大小金川之战、甚至是道光朝的平定白莲教之乱…，这一次次战争看似打的兵马，其实是打的钱粮！没有粮，一切都是空谈！可是据属下了解，现在不仅山东严重缺粮，就连整个大清朝都缺粮…。”
“唉！”他忧虑地叹了口气，“大人，咱不能总指望朝廷拨粮，属下说这番话的意思是说，咱要自己想想办法呵，总不能仰仗旁人吧？否则，一旦有事，咱们的人不战自乱呵…。”
肖兴的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提醒了我，我不禁一阵阵后怕：幸亏他提醒得早，不然我如何养活自己的军队？靠朝廷拨粮？哼，户部连正规驻军的粮饷都发不齐，他还会理会我的民团？从当地征收粮草？更不行。百姓们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他们还会给我粮食吗？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虽然我心中有了主意，可我还是问道：“那依你说当如何？”
“说来也简单，军垦！”肖兴说道：“当年诸葛武侯不就是用这个方法摆脱了北伐粮食不足的困境吗？”
“英雄所见略同！”我不禁暗叹一声，心中暗自点头。但我还有我的想法，于是又补充道：“此法果然不错，当能解决根本问题。不过我还有一点补充，山东缺粮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土地兼并严重！山东并非没地，也并非真正缺粮，而是土地多被地主恶霸们占据着，百姓们要想有口饭吃，只能依附于地主，忍受着他们的残酷盘剥。更令人气愤的是，这些地主恶霸多数都跟朝中的官员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仰仗着朝廷里有人，明目张胆地拒不上缴赋税。所以，粮食既没到朝廷手里，也每到百姓手中，都堆在了地主们的粮仓里…。嘿嘿，军垦自然是咱们自力更生的一条必经之路，但想方设法地从地主们手中‘购买’土地，然后再租给百姓们耕种，收取地租以保证粮食供应也不失为一个快捷的方法。”
“着啊！”陈先勇拍案而起，“大人的字字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去了！大人，您的话我都听明白了，对付那些为富不仁的恶霸，咱就是要不择手段，是不是？怎么办您就发话吧，属下愿当马前卒！”
“不是不择手段，是千方百计！”我更正道：“还有，咱们可是买哟。哈哈…，咱们还是以军垦为首选，购买土地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不是吗？”
“大人的意思是…。”陈先勇不明所以地挠挠头。
“大人是说吃饭的时候要先吃肉再啃骨头！”王三胜一语双关地笑道。
“吃肉？吃骨头？不明白，买地跟吃饭有什么关系？”陈先勇问身旁的纪秉义。
偏偏纪秉义同样是憨直可爱的角色，他同样是听得一头雾水。听到陈先勇的问话，他本想说不知道，但当着众人的面又怕惹人耻笑，于是，不懂装懂地说道：“嗯，这么嘛，嘿嘿…，你问我可算问对了。我告诉你啊…，这个土地啊，跟我们的吃饭是有密切关系的。你想啊，没有地咱哪来的粮食，又怎么养猪养羊？没了这些，咱不就没肉吃了吗？所以，他们的意思是说，要先买地，再养猪、养羊…，让大伙儿都有肉吃…。”
“哈哈…！”不等他说完，房中众人再也忍不住了，爆发出了冲天狂笑，“哈哈…，养猪，养羊…，哈哈…，笑死我了，还吃肉…，咱们以后有肉吃了…。不如把地主们拉来杀了吃肉，更简单些…，哈哈…。”
只有陈先勇和纪秉义瞪着大眼莫明其妙地看着众人，一个劲儿地问：“你们笑什么？笑什么？难道不对吗…？”
不知不觉，已过了午饭时间。多亏顺子提醒，我才忽然想起，昨天跟陈孝约好，要在军营会见新招揽的二十八名绿林人物的。虽说他们是为了钱投靠我的，但总归是我的属下，还是需要笼络一下他们的，以免使他们生出怨恨之心。
当下，我又安抚了肖兴等人一番便打马扬鞭，向军营奔去。
在路上，顺子凑到我跟前顾虑重重地说道：“爷，小的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讲，咱们之间有什么不好讲的？”我感到奇怪，瞅了他一眼说道。
“如果小的说的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贝勒爷见谅…。”
我不满地斜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有话快说！我没功夫跟你打扯淡！”
“是！”顺子又想了想这才说道：“小的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您不仅将组建风鸣堂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那八个人，还将他们都安排在您身边，这是不是有些…。毕竟咱们还不了解他们的底细…。”
“哦，你说的是这个事情啊。”我赞赏地瞥了他一眼，“咱们倒也无需多心，还是那句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陈孝，也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小的还是有些担忧，毕竟他们一次就来了八个…。”
“你的意思是说风鸣堂吧？”我微微地笑道：“没关系，咱们现在一清二白，他们若是真的有什么图谋，咱们能失去是么？嘿嘿…，只有风鸣堂！现在的风鸣堂对咱们来说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名字！没什么好可惜的。”
“可他们要银子怎么办？”
“给他！银子算个鸟！”我轻松地说道：“有弟兄们在，还怕赚不来银子？”
“唉…！”顺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看他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宽慰他道：“不要担心，以欧阳老先生的品行他的徒弟准错不了！要知道，这些江湖人物在选择徒弟的时候尤重人品的考察，而他们的徒弟也对师门有极深的感情，受师父的影响极大，多半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儿，你看江湖上有几个被叛师门的？不过，你说的也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现在不是事情紧急，咱们人手不够吗？用他们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时间会替我们检验一切的…。”
说话间，已来到了军营大门外。接到消息的苏察尔，早已会同陈孝和几个佐领恭候在了那里。见我来到近前，众人纷纷打千道：“奴才恭迎大人。”
“都起来吧。”我跳下马背，扫了一眼营区，见营内静悄悄的，只有十几个哨兵钉子似的站在那里，却没有我想象中的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面。
“苏察尔，士卒们呢？怎么这么安静？”言语间我已经透露出了不悦之色。
“回禀大人，”苏察尔上前答道：“现在正是午时，是您规定的午休时间，士卒们正在休息！”
“哦，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抬头看了看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讪笑道：“是我糊涂了，我还以为是上午呢…。”
“对了，新兵招募得如何了？”我边迈步向里走去，边问道。
“回大人！”苏察尔仍是公事公办的模样，“如今山东粮荒，一听说当兵吃粮，还能拿丰厚的军饷，故而百姓们都非常踊跃，只一天的时间奴才已经招募了二百余名青壮！”
“嗯，很好，辛苦大家了。”我满意地笑道：“咱们一同去瞧瞧我招募的‘陷阵营’…。”
“哦…，大人。”苏察尔犹豫了半晌，开口说道：“奴才想跟大人讨个人情。”
“人情？什么人情？”我停住脚步，转头问道。
“就是、就是训练的时候，我们…我们能否特例不参加…？”苏察尔不好意思地说道。
“为什么？说个由头听听。”我追问道。
“就是、就是…”苏察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奴才们体力不支，实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们都是这样吗？”我扫视着几个佐领问道。
全场一片黯然，几个佐领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本来我也没指望这些个腐朽的旧军官能达到我的要求，我的想法是笼络住他们，只要他们不给我捣乱就行。等平定了小天王，解决了燃眉之急，我就一步步地从基层的士兵中提拔一批新的将领替换掉他们，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回家养老便了。所以，对他们提出的要求我并未在意，大度地说道：“成，看在你们办差得力的份儿上准了你们！但我得跟你们说清楚，我什么都可以宠着你们、惯着你们，但我交代的差事绝不容半分马虎，半月之内训练必须显出成效！出了差错，我拧掉你们的脑袋…！”
几个佐领惊喜交加地刚想要说些表示决心的话，突然，前面的营房“轰隆”一声破了一个大洞，一个手持大椎的精壮汉子破墙而出，向我扑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