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凯泽里诺没有注意到皇帝言辞上的漏洞，不知逻辑为何物的赌徒们自然也想不到这点，只见他们齐向华特转身，“长官，噢不，主人，求您买下我们！”
“买你们的命要三万金币。用三万金币买五千个废物都不如的奴隶，别说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就算拿得出，这生意也太吃亏了……”华特摸着下巴，一副为难的神情。
“我们可以帮您挣钱，我们保证！不，我们发誓，能帮您挣到十倍的钱！”赌徒们听出华特话里可以商量的意味，感觉生还的机会就在眼前，纷纷立言起誓，嚷作一团。
“十倍？”华特犹豫不决，“那得要多久？你们能为我挣到那么多钱么？”
“一定可以！三年以内，我能挣满六十枚金币！”有人大叫。
“我只需要两年！两年！”
“我比他们都聪明！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挣到！”
一会儿的工夫，诺大的牧场便宛若超级集市，五千人的叫嚷气势非同凡响，最后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够了！”华特一声大喝，把众人的叫嚷声压了下去，“动嘴谁不会？我要看到你们的行动！知道吗？行动！”
“我……我现在就能预付一部分……”有人弯下腰去，从满是泥泞的鞋子里拿出了若干金币和银币。
其他人见状，顿时开了窍，纷纷掏出身上的翡翠、玛瑙、首饰等还能值上一些钱的东西——执法队刚才只没收了摆在台面上的钱，并没有搜他们的身，实际上时间不多也来不及搜身，现在见到这些人竟然还藏着许多赌资，惊讶之余又觉得无比可笑——如果他们被处死，藏着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真不知这些人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长官……主人，我……我身上实在没钱了，这身盔甲和刚才被收徼的武器……能抵押一部分么？”有人带着哭腔说。
“混帐！”华特板着脸，“那是军队的物资，你以为是你的私人财物么？没有钱的，举起你们的右手！”
零零星星的，有人举起了手，周围人一些人见状，眼珠咕噜噜乱转，把手放在耳边，看不出是举了还是没举。
达罕见状，也是一脸怒气，“执法队，解开他们的绳索，把没钱的都押过来，一会儿统一行刑！”
“我……我没举手，只是耳朵有些痒……”一些人的手又迅速放了下去，队列里仍有气无力举着手的，闻言已面若死灰，看来他们是真的身无分文了。这些人被执法队拎了出来，赶到了一边。
“千万别像那些穷鬼，没钱，只有等死的份——谁预付的钱越多，谁的诚意也就越大。根据诚意的大小，我会安排给他合理的位置……”华特拖着声线，大棒和胡萝卜一起祭出，目光在地上的财物之间逡巡游走，似在比较谁的“诚意”更大一些。
凯泽里诺在一旁冷着脸，“皇帝，这种行为是公然索贿，您就这样看着么？”
“奴隶的一切都归奴隶主所有，包括生命。这是律法规定，我也不便插手。”达罕说着，脸上有些不高兴。
“您的说法并不成立。华特还没付出赎金，他们现在还不是他的奴隶。”凯泽里诺望着达罕，言辞颇不客气。
“凯泽里诺！”达罕怒火上冲，“我尊敬你的身份，但并不意味着我就该什么都听你的！依拉尔只有一位皇帝，是我而不是你！”
这番话语气相当不善，众人听后均是吓得不轻，达罕一向广开言路，对领军的将领也是温和有加，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专断和暴躁？难道他和凯泽里诺之间本来就有些龃龉？或者，华特真是他私生子？……
一时谁也不敢说话，气氛变得异常僵硬。华特连忙打圆场，“陛下，请收回您的愤怒，总指挥虽然迂腐了些，但也是为了依拉尔着想。再说，也没必要因为我的五千个奴隶伤了感情。”华特在“我的五千个奴隶”这短语上加重了语气，看似打圆场，其实和达罕一唱一合，两句话一过，俨然已成了奴隶主一般。
忽听“嘭”的一下，有人捡起石头，将自己的脸砸得里外都是血，“主……主人，我嘴里还有一颗金牙，我以行动向您表示忠诚……”
华特点点头，“不错，你的忠心我记下了……嗯？你往哪儿站呢？你面前怎么是空的？”
那人捂着脸，“我……我就只有这颗金牙……”
“一颗金牙还抵不上半枚金币……”华特皱着眉，神情颇为不耐，“行了，看在你忠心的份上，把金牙放下，入队去吧！”
那人千恩万谢，重新加入了奴隶的行列。
凯泽里诺冷哼一声，闭目不语，看来深得“眼不见为净”之真谛。
“还有谁？”华特意得志满，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视，“要是我发现谁没有钱又没站出来的，立刻杀了、抛尸喂狼！还有谁？”
众人盯着面前的财物，四下对比，均是默不作声。
“很好。”华特指指被拎出来的人，“至于你们这些穷鬼……赌博有罪，穷还要赌博，就是罪上加罪！”没等说出下半句，那些人便齐齐瘫软在地。
“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给我站起来！”华特一声大喝，把穷鬼们吓得跳起，“你们几个是免不了受刑的——每人鞭笞十下，以示惩戒。”
“嗯？”“啊？”“什么？”穷鬼们怀疑自己听错了，左右对了下眼神，这才确认无疑，不由得一阵激动一阵狂喜，“主……主人，您太仁慈、太伟大了！”
“我还会更仁慈。你们负责清点财物，把每个奴隶出钱的数目如实记录下来。做得好的，可以免去鞭笞之刑。”
穷鬼和奴隶们都是张口结舌，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
“行动，行动起来！我痛恨别人浪费我的时间，别逼我踢你们的屁股……”华特对一旁的两位上级视而不见，看上去不仅飞扬跋扈，更缺乏身为贵族应具备的基本教养。穷鬼们慌慌张张冲进奴隶们的队列，开始清点钱物，一阵刻意压低的叫骂声混乱地响起。
“那是金币，不是铜子儿……你这个白痴！”
“你到底懂不懂行情啊？这块翡翠至少值三个金币！”
“这是玉扳指，拉弓用的……你只认黄金？……没见过世面的穷光蛋！换个人来认……”
“纯银的镯子，重吧？……掂不出来？那我告诉你，这相当于十个银币……你说什么？……谁说是假的？你他妈放什么屁！”
……
达罕望着华特笑了笑，“男爵，你的奴隶很有特点嘛。你打算带着他们上战场吗？”
“不知陛下能不能给我征兵的权利？”华特顺着竿子往上爬，越发得寸进尺了。
达罕捋捋胡子，沉吟了片刻，“我也许可以破一次例……”
“皇帝”，凯泽里诺终于没能忍下去，大声说道：“华特爵位低微，更没有统兵的经验，按照律法，他根本没有征兵的资格！”
“行了！”达罕黑着脸，“啰哩啰嗦，尽拿律法来压我……”
“算了算了”，华特又连忙打圆场，“我也只是说说，带上这些奴隶也是一样打仗。”
“哦？”达罕扬扬眉毛，“你有把握么？”
“这个……”华特瞥了凯泽里诺一眼，油腔滑调地说：“还有骑兵团嘛。是吧，总指挥大人？”
凯泽里诺哼了一声，转头不语，满脸厌恶的神色。
“我想总指挥已经给我答案了”，华特向达罕行了个礼，“英明而伟大的陛下，感谢您给我这个历练的机会……如果失败了也请不要怪我，毕竟这些奴隶只是我的个人财产，不是正规的军人。”
“我相信你的能力。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紧，还有下次、下下次……”达罕对华特和颜悦色，偏袒之心溢于言表，“至于你的私人财产，你有随意处置的权利。”
“多谢陛下！”华特呵呵一笑，“这里太嘈杂，还请陛下移驾回宫，一会清点完毕，我会让人把三万个金币送去……如果不够，先欠着行么？”
“可以”，达罕翻身上马，指了指凯泽里诺，“你们要好好配合，让莫洛的小丑们知道招惹我的后果！如果完不成任务，唯主帅是问！”
一番厚此薄彼的话说完，圆桌骑士拥着达罕远去，消失在道路尽头。
凯泽里诺望着华特，微微一笑，“好个君慈臣忠的场面。用奴隶的钱买奴隶，你这桩霸王生意做得不赖。”
“那是托陛下的照拂”，华特也是微微一笑，“麾下也是忠直得很哪！不过我要提醒您，过于直率的人，下场往往不是太好。”
“这个倒不用你操心。打仗不是儿戏，也不是单对单的比武，弄不好是要送命的。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躲过这一劫吧。”
“麾下说笑了，作为依拉尔军人，当然要奋勇杀敌，怎能……嗯？”华特面容一整，心中升起一丝难言的不安，“怪不得我觉得您面熟——您说到了比武，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您和他的相貌有些相像。”
“谁？”凯泽里诺似笑非笑。
“杰拉尔德。”
“他是我儿子，我们当然相像。”
华特顿时说不出话，心中震惊不已，“凯泽里诺是杰拉尔德的父亲？我的天，陛下怎么把我和他放在一起？这一手未免也太过火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