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传令兵在马上拖着长长的尾音自营外一路踏马而来。
“大王,发现宋军有大部人马正往战场赶来,估计应该有一万人马。”
萧达凛皱了皱眉头,暗自沉思其中的关节,此刻自己手中兵马并不是很多,先头出击的部队加上自己中军的人马只有三万,还有后军近七万人马正在往这边急赶,毕竟十万人马并不是那么容易集结的,现在先头部队只有一万人马,而看对方的架势至少有三万兵马,还不知道对手是否还有兵马过来,现在是带着兵马直接压上前去还是等待后军前来呢?
“说一下前方的战事如何。”
“是,大王。”传令兵恭敬道:“前方战事十分顺利,宋军此刻似乎出动的只是敢死队,并没有什么战力,而且对方骑兵的人数明显不足一万,估计他们是用了什么障眼法给我们的斥候造成了人数估计上的偏差,耶律将军应付的十分轻松。只是那些宋人十分狡猾,一直不与我们正面交战,所以。。。。。。”传令兵此刻显得十分的紧张。
“有话快说。”萧达凛不怒自威,沉声道:“什么时候了,还敢吞吞吐吐,感情是不想要脑袋了?”
传令兵想起先锋大将耶律已辛在自己临行前的交代,要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大王,否则就要了自己的性命,传令兵只能道:“所以耶律将军说要大王放心,既然宋军现在送了肥肉上门,若是不吃岂不是难为了宋人的一方好意。耶律将军还说,他不怕宋军人多,只怕宋军不与自己交战,定当不负大王的知遇之恩。”
萧达凛自然知道耶律已辛的意思。当日这个他自己倚为心腹的先锋大将,因为性格过于鲁莽,酒后杀人,不但拘捕,还将赶来刑拘他的一众差官打的半死,惹得皇帝陛下大怒,甚至要将他抄家问斩。但是萧达凛认为他是个人才,为人虽然鲁莽,但是勇武过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先锋大将,于是他拼死相保,才留得他的一条性命,后来在自己手下慢慢的磨去些许浮躁,现在已经成为自己的左臂右膀了。
萧达凛对他自然是十分信任的,但是那种直觉上的不安一直挥之不去,让他心理十分的不舒服,斥退了传令兵之后,马上命人继续打探前方战事,他要知道,传令兵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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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大营中,郑道平看着坐在自己下方的淡然心中十分的忐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虑,问道:“淡然公子,恐怕我们坚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呀,短短半日时间,我们已经损失了过半人马,但是要等到援军的到来,至少也要等到天黑,现在离天黑还有近三个时辰,不知道能否支持这么长的时间呀。”
淡然心中何尝不是又怒又急,实在是小看了契丹人了,没想到这个契丹将领如此勇猛,他命令那只临时组建的特别行动队布下重重陷阱,虽然在刚开始确实打压了那些契丹人嚣张的气焰,让他们契丹人是损失惨重,足足干掉了他们数千人马。对于这些,他是感到由衷的自豪,这只特别行动对,虽然身手矫健,很多人在江湖上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在两军交战中,江湖上的本事就不那么合用了,战场上讲的是有敌无我的那种气势,更多的靠的是捍不畏死,讲究的是大开大合,一往无前。战场上那是数以万计的人群,根本没有地方让这些江湖汉子有空间施展他们所擅长的闪躲挪移,全是在以命博命。好在这些人大多都是过的刀尖上添血的生活,见惯了生死,也大多知晓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是就算如此,依然在不断的交手中损失了一半的人手。
“草原部落果然是盛产英雄人物呀。”他心中如此哀叹,若是一般人,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面对重重的陷阱,恐怕早就气馁了,可是那个契丹将领,不但没有气馁,反而是遇挫俞勇,根本不顾自己的死活,事事身先士卒,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他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个将领在自己左手被射伤的情况下只是凭借自己的右手单刀将一名宋人给活生生的劈成两半,那种彪悍,实在是让人为之敬畏。也就是在那个契丹将领的带动下,契丹军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拼命,造成己方大量的人员伤亡。
“是时候开展第二步计划了。”他忍住心中的那一丝‘慈悲’之意,对郑道平道:“郑将军,准备第二步计划吧,希望援军快点到达,我也要下去准备了。”
“嗯。”看着淡然神色中的那一丝不忍,郑道平也是无可奈何,他明白淡然心中的感受,想当初自己刚上战场的时候,甚至还比不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但是战争是残酷的,不管什么人,在战争的倾轧中,是不能有半点的‘人性’的,轻轻的叹了声,对着远去的淡然道:“淡然公子不必过于自责,战争从来不由人来控制的,既然深陷险境,能够救一些人,已经是莫大的慈悲了,何必要贪心可以救所有的人呢。”
“是呀,能够救一个人也行呀。”淡然感叹着:“算了,若是犹豫不决,可能连一个人都救不到吧,我并不是残忍,我只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他自己给自己打着气,挺直自己的脊梁,坚定的朝着前方走去。
远方一阵鼓点猛烈的敲起,虽然早救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但淡然依然苦涩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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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怕不?”
一个满脸都是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低声问着正在自己旁边瑟瑟发抖的少年。
被叫做四郎的少年只是紧紧的握着一把单刀,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已经变得一片灰白,狠狠的吞了口唾沫:“三叔,我们一家全被发配到了这个地方,加上奴仆来的时候有一百四十三人,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大哥,二哥和三哥都被选入了敢死队,听说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全部追随先父而去了。。。。。。”
三叔紧紧的闭上眼睛,斗大的泪珠终于滑落:“四郎,你的三位哥哥都是好样的,没有丢我们曾家的脸面。知道你的哥哥们临死前有什么遗愿吗?他们希望你能替他们保住我们曾家的一丝骨血,记住,在我们的后面就有我们要拼死也要保护的东西。”
四郎没有流泪,原本发抖的身躯突然变得笔挺,越发抿紧了嘴唇,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正慢慢逼近的契丹军马。
号角在突兀间吹响,那是一个失去双脚的汉子,全身的血污,特别是被斩去双脚的伤口处,鲜血仍然在不停的往外渗着,说不出的狰狞。他是刚刚与契丹先锋部队战斗的敢死队中的幸存者,坚强的汉子知道这波的攻击才是真正的敢死,而自己没了脚,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少了两只脚怕什么,他还有口,他可以吹出最激昂的号角,就是死也可以奉献自己的力量,他心中还有自己最深爱的妻子和最疼爱的子女,心中一遍遍默默念着的正是自己挚爱至亲的家人的名字,号角吹奏的是无比的激昂,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柔情以及悲壮。
战争在顷刻爆发,每一个人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契丹一往无前的剽悍和大宋视死如归的觉悟,将这场不对等的战斗演绎成让人惊叹的乐章。
耶律已辛心中只觉得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思绪在这要命的战场中不由自己控制而来。他心中有豪情,自己的队伍没有一个孬种,他感到由衷的自豪,经过宋人那支奇怪队伍的阻击,攻击最为犀利的前锋万人队如今只剩下半数人马,面对对面数倍于己的宋人,他们没有半点的退缩,他们如同屠夫一般威风凛凛的宰杀着敢于挑战契丹勇士威严的宋人。可是他也感到痛心,对面的那是一支什么队伍,没有严谨的章法,没有精良的武装,一眼看去就知是一支临时组建的乌合之众,可是就是这样的一支乌合之众,却捍不畏死的绞杀着自己这些勇士的生命。更多的却是一种震撼,什么时候在自己眼中一直只是绵羊的宋人,却化身成了无畏的嗜血的野狼,他们凭借的到底是什么来对抗自己这支威武之师?他愤怒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狠狠的收割着宋人的性命,可是刚刚刺倒一个,马上就有更多的不要命的宋人向自己冲来,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四郎第一次杀人,三叔为了救他已经失去了一支手臂了,他恨自己的无能,充血的双眼终于锁定了一个冲到自己面前的契丹士兵,平时连杀鸡都觉得害怕的他第一次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刀刺到了敌人的胸膛,那温热的血向喷泉一般洒了自己一脸,他居然没有丝毫的害怕,相反的,一种难以言明的兴奋布满了自己的每一个毛孔,口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紧紧的守护在自己三叔的周围。
小林感觉自己的下档有一丝的温热,冷风吹过只觉得一阵阵的凉意袭来,他知道自己被吓的尿裤子了,他此刻真的很想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可是他不能,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们正在自己的身后看着自己呢,若是自己倒下了,可能他们也会和自己一样的死去吧,或者我们一家可以在下面团圆吧,他悲伤的想着。
“啊”,一声惨叫来自自己的身边,小林抬头看到和自己一个小队的虎哥正紧咬着牙,发出低沉的喉音。虎哥为了救他,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接下了敌人迎头斩向自己的一刀。
“虎哥!”小林哭叫着扑向正准备继续向虎哥进攻的敌人,手中的单刀不要命的扎向敌人,他的刀刺到了敌人,对方同样也将刀砍到了他的身上。
“小林。”虎哥用自己仅留的单手握刀毫不留情的向敌人的头颅砍去,敌人的脑袋在小林的边上打着转,双眼死命的盯着小林。
小林仍然觉得恐怖,可是如今更多的还是欢喜,原来我也可以砍伤他的呀,看着自己的刀仍然插在那具已经没了头颅的尸体身上,他觉得有很大的满足,笑着看向赶来自己身边的虎哥。
“虎哥,我砍到他了。”
虎哥看着已经快不行的小林,深深的叹了口气,“小林,好样的!”
“我是好样的。”在欣慰中小林也慢慢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我砍死你们这些王八犊子。”虎哥发了疯一般的冲向契丹人,在他刺向另一个契丹人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开始飞了起来。
“我真的在飞呢。”看着下面仍然在战斗不已的同伴,看到屹立不倒的仿佛很熟悉的没有头颅的身躯,他觉得一阵轻松,他也开始觉得自己的家人也许真的能和那个神奇的年轻人所说的那样,能够逃过一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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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是生命,这话在这个时刻显得尤为突出。
在战场之外,建安军前锋营将官刘顺延和骑兵营将官申铁柱不停的催促着己方人马加快速度,天快黑了,整整半天的时间,他们心里实在是没底,紧紧靠着那些临时拼凑的犯人能把那些契丹的精锐拖上这么久吗?
刘顺延此刻最担心的还是郑道平,他知道郑道平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虽然为人谨慎,但是一旦做了决定,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半途而废的,那里可是只有一厢的人马呀,这可如何是好呀。只能心里默默祈祷:“兄弟,一定要撑住呀。”
郑道平现在也撑得很辛苦,派出去的斥候已经传回话了,契丹的大军已经开始察觉到前方战事的异常了,对方的大部队也已经开拔了。
他心里十分的矛盾,他们郑家是大宋十大名将家族之一,祖祖辈辈几代人,自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以来,一直都保卫着大宋的边疆。他心中也怕,自己只有一厢人马,合计三千七百五十人,加上后勤人员,满打满算四千多人罢了,可是却要阻击足足两万的契丹精锐之师,他没有半点把握,他觉得这和找死没有半点区别,但是身为郑家的男子,骨子里的傲气决不允许自己未战先败,他给自己打着气“将军难免阵前亡,马革裹尸也是武人最崇高的葬礼。”抱着必死的决心,默默的注视着跟随自己一起出发的战友,感觉到了他们的紧张,他们的畏惧,还有眼睛中那饱含着对生的渴望,总觉得在哪里看过。很快,他就明白自己在哪里看过了,这正是他下令屠杀那些犯人的时候,那些犯人眼中不正是这种目光么?平日里不知道杀了多少这样因为战争而驱逐的犯人,破天荒的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不是东西,怎么能做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情呢,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也是自己的同胞呀。转瞬间他就推翻了这些想法,“我是将军,我的职责是保卫身在我后方的故土已经大宋皇室的尊严,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脑子里不停的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他知道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打仗的时候可不能有丝毫的分心。
“出发,兄弟们,若是不幸阵亡,咱们黄泉路上也肯定不会寂寞的!“
他快刀斩乱麻,用行动来中止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四千多人在一片寂静中急急的向前方开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