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成娘朦朦胧胧中,就听到窗外的红芋地里一片嚷嚷声。她一骨碌爬起来,让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是谁不讲良心毁坏大家的粮食?”
“瞧瞧吧,这鲜水水的红芋都被踩毁了。”
“叫他赔偿!咱生产队里的人都去他家吃饭去!”
你一言我一语的愤怒里,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谩骂。天成娘心里一阵比一阵难受。可当她走进人堆里的时候,面对这一双双凶神恶煞的眼睛,她没勇气承认是她家的猪糟蹋的。她心里想,只要她不承认这件事,又没哪个人看见,瞎吵吵一晌午就过去了。
突然有一个说:“赶快报告队长去,这事得追查到底。不管它是咱们生产队里的猪还是外生产队里的猪,非抓住它杀了不可!”
几个人附和着,一会儿把生产队长于庆喊来了。
四十岁出头的于庆,人高马大,体魄健壮,扛粮食布袋,一人顶得上两个三个。这个人性子粗野、暴躁,所以在生产队里说一不二,再加上他大哥是区政府的副区长,别说本生产队里人怕他,就连全村的人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于庆仗着他大哥的威风,在村子里算得上个头面人物。无论哪家和邻里闹了矛盾,只要于庆出面说和,就百事大吉了。如果哪家不听劝阻,于庆的两个大眼珠子一瞪,说两句威胁你的话就让你听得做噩梦。
有一年,邻村的几个小青年偷了于庆生产队里的几棵大白菜,根据线索抓到他们以后,于庆硬是用绳吊着那几个小青年的脚脖子,挂在树上,打得死去活来。其中有一个小青年被打得吐血住院后,他们家人到乡里告状,不但没告赢,自留地里的庄稼反而在夜里全被偷个精光。
因此,于围子村男女老少,都对于庆既畏惧又恨之入骨。
天成娘看到生产队长于庆在红芋地里察看猪蹄印,禁不住全身哆嗦起来。
快吃早饭的时候,于庆通知全村生产队社员开会。一家来一个人,任何一家都不准缺席。
天成娘给天成、天良兄弟俩一人一个红芋片子馍,催促他们去学校。她一个人急忙来到杨树下的“会场”,等待着队长于庆发号施令。
于庆先是就生产队里的红芋地遭破坏一事给大家作了个“通报”,之后,要每家人“坦白交待”。每家每户的人都表了态,声明不是自家的猪造成的。轮到天成娘表态的时候,天成娘两腮通红,心里狂跳着,结结巴巴地说:“这事绝对跟俺家没关系。”
于庆看着她不自然的表情,再三追问她:“到底是不是你们家的猪吃的?”天成娘抬起头发誓说:“要是俺家的猪吃的话,天打五雷轰不冤枉!”天成娘心想,你是问谁家的猪吃的,俺家的猪是撒野没拴好才跑进去的,又不是故意的,所以发个“毒誓言”、“赌咒”也骂不到俺自己。
争论了很久,议论了很久,也没查出到底是谁家的猪惹的祸。于庆急了,他拍着大腿说:“日他浪娘,我不信查不出来!明天晌午扎个草人子,全队里的人都来浇水,非咒得他家里死绝死光不可!”
于庆这一招可真够狠毒的。在农村,“草人子”便是指用稻草扎成的有胳膊有腿的人的虚拟形体。头部用一个葫芦瓢安在上边,画上鼻子眼睛和嘴巴。肚子部位扎着一把刀子,绑在树上。到了中午太阳最火烫的时辰,男人们女人们轮流对着“草人子”骂,用最恶毒最下流的谩骂指向那个做坏事的人。每当路人见到“草人子”被刀子扎得龇牙咧嘴的情景,就毛骨悚然,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天成娘听到了于庆明天就要扎“草人子”,心里比吃了苍蝇都恶心。她浑身发痒,两眼发黑,脑子要爆炸一样痛不欲生。
“俺两个儿子都在上学,平平安安地让他们长大成人,千万不能遭别人的诅咒。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俺这做娘的死也不咽气啊……”天成娘独坐在堂屋里,泪水婆娑地自言自语着。想来思去,她决定今晚就去找队长于庆求情,干脆自己承认算了。她把两个儿子安顿好,披了件衣服往外走去。
刚出屋前,她便一眼望见了于庆挑着尿罐子往自己家的菜地里“呼扇呼扇”地走着。
“于庆大哥,你去菜地呀?”天成娘笑着,主动跟于庆搭讪道:“俺这正想上你家找你哩。”
于庆一看是天成娘,放下钩担挑子便走了过来,嬉皮笑脸地问:“天都昏黑了,找俺有啥好事?是不是于自海没在家,你想痒痒啦?”
天成娘和于庆是平辈的,平常大伙在一起时也经常开开荤玩笑。
“于庆大哥,俺找你真有正事。”天成娘没有在意他的荤笑话,有些为难地说。
“啥正事啊?”于庆板起脸来,压低着嗓门问。
天成娘一五一十地把前前后后的经过都给于庆说了。于庆故作惊讶并有些为难地说:“兄弟媳妇呀,这事咋不早说呢?今上午我都把扎草人子的事在会上说了,你说叫我咋办呢?”他抱着两个胳膊,在地上转着圈儿。
天成娘哭着说:“于庆大哥,你是队长,啥事还不是你说了算?俺俩小孩都还小,东一咒西一咒的,万一有个好歹,俺这做娘的还咋活呢?”
天成娘又嘤嘤地哭起来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天都黑透了,回去明天再说吧。”于庆看着她伤心痛苦的样子,就没再说吓唬的话了,两个眼闪动着邪恶的淫光说:“我要是帮你这个忙,你该怎么样谢我?”
天成娘擦着眼泪说:“你说咋谢都行,要我给你下跪都行。”说着,她马上准备下跪。于庆一把拉住了,说:“算了算了。你让我想想办法,明天咋给社员们解释。”
“于庆大哥,俺们全家人都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以后等天成他爹回来了,一定请你喝两盅。”天成娘的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轻松起来,对于庆答应帮忙的事感激涕零得词不达意了。
果然,第二天,生产队里没有扎“草人子”,第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提这件事了。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中午,天成娘吃完饭,正在厨房里洗碗刷锅,于庆提着几个大白萝卜走了进来。天成娘一看是于庆,急忙走出来了。
“是于庆大哥啊,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说着,天成娘忙迎他往堂屋里坐。
“我从菜地里回来,顺便串个门。”于庆拎着白萝卜放在屋门口说:“弟媳妇,你看俺家的萝卜大不大?”
“哎哟,这真够大的,你看多水灵!”天成娘从地上拎起白萝卜,端详着,恭维着于庆。
于庆满脸的兴奋。
“你们的小孩呢?”于庆环视了一下,关心的问。
“大儿子去镇上读高中了,住在学校,到星期六才回来一次;二儿子一丢饭碗就去上学了。”天成娘一边唠叨着一边拿着白瓷碗给于庆倒水喝。
于庆坐板凳上,眼睛上下打量着忙来忙去的天成娘。
天成娘也坐在了他对面的板凳上,说:“于大哥,俺真不知道咋感谢你才好。上回那个事多亏你帮忙。”
于庆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女人,贪婪的笑容里埋藏着阴险。
“兄弟媳妇,你说你该咋谢我呀?”于庆说。
“谢谢,真谢谢你啦于庆大哥。”天成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达由衷的感谢。
“兄弟媳妇,我就直说吧。你要是真想谢我,那就趁小孩都没在家,咱俩睡一觉吧。”说着,于庆向天成娘这边走过来。
天成娘一下子脸色吓得焦黄,连忙说:“于庆大哥,你是俺孩子他爹的大哥,也是俺的大哥,你,千万使不得!”
“自海又没在家,怕啥,就这一回!”于庆两手把门合上,扑上前去,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抱到了东屋的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