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谁把红红的灯笼点燃/并把它挂在故乡的枝头/用激情的火光/温暖我们这些远方的游子
——《石榴》
岁月的黄金刀最终将把我们内心切开，让你看到自己最终的心事。
1999年已经过去，像此前过去的所有日子，并将不再回来。我静静地坐在城市的阳台上，望着远方，手里拿着那本已经无数次翻过的日历。
九月，我在属于它的那几页纸上打着许多个勾勾，龙飞凤舞的似乎只有当时才能理解的文字。我认真地回忆着，打量着深蓝色的墨水印迹。我不停地看着，仔细思虑，渴望能从那些更像符号的字形里找出记录的影子。我不停地搓着脑袋，把往事像沙子一样筛着，最终，我失望了。对于那些简短、缭草或者根本谈不上文字的东西，我只能一无所获。我不再想了，同样也原谅了自己，我知道对于已经过去的岁月，谁都可以原谅自己没有把每一件发生的事情都完整地记录在案。
谁又能这样要求着自己呢！在现代的都市，记住生活中并不重要的事情是很奢侈的。能让人们留下的，往往是它们在一定的程度造成了必要的影响。只有偶尔重要的事件，才会突然唤醒人们早已麻痹的神经。
“石榴我突然感觉到你的喘息/是谁偷偷划出你晶莹的冰心/在故乡水土滋润中/我看到你正在将自己关进漆黑的小屋/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把黄金的刀”
日历最后一页的底部写着一行显眼的小字。
那行小字之所以显眼，因为它们完全是一些正规的字。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天是一个黄昏，那时我就像现在一样，姿态端正地坐在阳台上读着朋友寄自远方的诗集。那是一本乡土诗集，我确信它是一本乡土诗集，因为我正是在读着他充满乡土气息的文字时，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出现了一个镜头，镜头里，我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站在老家石榴树下的样子。
阳光慢慢通红，连对面的墙壁也通红起来，那种红让我的眼睛和内心深处都充满了幻像的色彩。我看到自己高仰着脑袋，望着挂在树上的石榴，望着它们仿佛微型灯笼的样子，目光中充满着渴望和神奇。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正在做些什么，更记不得为什么会有那种神情。我只记得为什么会写下那段话，以致在后来让它们走进我的诗。一个人只有记忆是不够的，我们还要常怀一颗感恩的心。
我同样坚定自己听到了那声喘息，它并不可怕。我所听到的喘息，相信是来自我对童年的怀念。就像我突然想起的石榴一样，因为那个季节，总是很容易地让我们想起十分渴盼的中秋节，像那颗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圆的月亮，总是在提醒着，让我想起些什么。我还相信，我想起它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我远在他乡的心。我相信那些响在耳边的声音，是我远在家乡的亲人的喘息，是爱我的人或我爱的人向我发出的呼唤。
九月，最后一天的黄昏，我再次看到了那条伸在乡村的土路，看到了站在那条路上的亲人。他们高举胳膊，用手掌在脑门的上方搭成阳篷。充满爱意的目光像点燃的火把，远远地照着我，照着我远行的道路。
我想起最初离开家乡的时候，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只要记着家乡，无论走多远你都不会感到孤单；只要记着家乡，无论你在他乡的哪条道上都不会迷失方向。”
是的，我相信，就像我记着的最初镜头，就像我听到的那些旋律，它们既是我今生的诗意，也是我心灵的最后皈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