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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病叶(4)

此书一旦出版,一定会造成轰动。作为杀人犯献给被杀女子的小说,大多数人都会津津乐道。

这样一来,菊治总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把两人的爱情当作了商品,借此出版成书似的。他本来打算把此书作为一部纯粹的文学作品公诸于世,如果有人在其中掺杂了什么不纯的动机,那也没有办法。

“我该怎么办?”

菊治问,冬香突然从房顶上的天窗降落下来。今天晚上,她穿的是白色吊带睡裙,静静地偎依在床上。

菊治抱住安静的冬香,在感受了她皮肤的柔软之后问道:“你觉得把小说出版成书,可好?”

死去的冬香仍是一言不发,在黑暗之中只是微笑而已。

“那么,冬香也赞成出版了?”

感觉到冬香颔首赞同之后,菊治自言自语:“原来如此。”

此书一旦问世,他们两个的确相亲相爱这点,或许能够得到世人的认同。

又过了两天,中濑再次出现在菊治面前。

他先告诉菊治给他带来了饼干作为礼物,然后就问:“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唔……”

菊治语焉不详地点了点头,“其实……”中濑开始解释:“其他的出版社也知道了这本书的事情,他们好像也打算出版。你还没听说吗?”

中濑口中的其他出版社,是否就是菊治最初把书稿带去的文明社?文明社虽说还没向菊治提出想要出版,恐怕很有可能。

“上次我来,不管怎么说,都想和您约好……”

中濑是和菊治同年入社的好朋友,所以一直叫菊治“你这家伙”,自从菊治被拘留之后,中濑却改称他“您”,令人觉得怪怪的。

“我们关系一直不错,您的新作倘若被其他出版社出版了的话,我可就太没面子了。不管怎么说,请让我们来出版此书,好吗?”

看到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中濑董事,低声下气地央求自己,菊治点头说:“好啊……”

“真的?”中濑一下子抬起了头,他一脸笑容地说:“谢谢,这样我也有面子了……”

中濑大概想和菊治握手,他一伸手碰到了玻璃,只好收了回来,他再次重重地点头道:“太好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我马上回去报告。出版社那帮人一定会乐坏了的……”

中濑的声音爽朗而愉快,菊治却提不起精神,中濑干脆地说:“我一定把这本书做好。书的装订和广告我会做得尽善尽美,一切就交给我吧。”

由出版社方提出这么优惠的条件,这还是第一次。

“你还有什么要补写上去的吗?”

“啊,没有……”

菊治更想知道的是书的出版时间。

“那个,书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我们会竭尽全力抓紧操作,一个月之后大概就能出版……”

到了那时,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菊治一想到没有前途的未来,不禁闭上了眼睛。

书的出版定好之后,菊治心中觉得豁然开朗。

话虽然这么说,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奋,也没有夸张到眉飞色舞的程度。

相反,菊治更加体会到人生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滋味。比如这次的事件,当时的一切根本不是自己心之所愿,可等到发觉时,自己已经成了杀人犯。《虚无与激情》也是一样,当菊治竭尽全力想要出版的时候,被所有出版社冰冷地拒之门外;当他灰心丧气准备放弃的时候,出版社又提出想要出版,而且那样轻而易举地就定了下来。

菊治发觉自己的个人意志和努力并不能起到决定作用,所有的事情似乎在很大程度上受着类似命运一样的东西左右。

既然认识到这点,菊治觉得面对命运,再怎么抗争也无济于事。听天由命的话,反而能够活得更为轻松、安逸。

在菊治左思右想的过程中,“达观”这个词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任何事物都有其必然的发展方向,一些不必要的反抗根本毫无用场。

令菊治感到厌倦,开始自暴自弃的另一个理由,就是他与负责审讯的警察之间的不和谐感。

在到此为止的审讯中,菊治总是极力把自己体验的真实感受坦诚地告诉警方。然而警察却不愿完全认同和相信菊治的诉说。

在与冬香做爱的过程中,菊治每次都竭尽自己所能让她得到快感。为此当时他也是在冬香达到高潮的时候,按她所说“杀了我吧”,拼命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

菊治的所作所为仅此而已。

但是,警察总想找出其中的理由。菊治为什么用这么大劲儿,以致把人掐死,而且逼问他说,扼住对方喉咙的结果,你这家伙应该很清楚。

警察指出,即使女方提出“杀死我吧”,用多大劲儿掐对方的脖子,能把对方掐死,菊治事先应该知道。一旦发现继续下去有危险,就该住手。

这是一个有良知的成年人应该具备的感觉。

但是菊治却无视自己的感觉,继续扼住冬香的喉咙,所以他心存杀机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是那样的吧?”

在双方话不投机的状态中,警察完成案情调查记录的工作似乎也迫在眉睫。

一听到法院和检察官,菊治就不由得浑身发紧。

警察、刑警当然也很可怕,但不管怎么说,检察官的工作就是检举和起诉犯人。

不过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负责起诉菊治的检察官却是一位女性。

不久前,就是菊治在警察署被拘留之后,被押送到检察院核实姓名及犯罪事实的时候,是一个男检察官。

不知为何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女检察官。那方面的内情菊治当然不会知道,但他心情上却多少有些放松。

不管怎么说,如果是女检察官的话,问起话来想来比较柔和。“你是村尾菊治先生吧?”事实上,女检察官在核实菊治身份的时候,感觉就像普通的会话一样。

对方态度温和的话,菊治也愿意如实地回答问题,更何况女检察官还相当漂亮。

她的年龄应该是四十出头,身材高挑得很,穿了一身黑西装,脸上和眉宇之间皮肤紧绷,鼻梁挺秀。菊治最近听说过女检察官的人数有所增加,但是眼前的检察官却和魔鬼检察官的印象截然不同,真是一个美女检察官。

“我是织部。”检察官一开始就自报家门,菊治一边琢磨她名字的汉字写法,一边被她深深吸引。

检察官自然不会了解菊治这些心理活动,只是平淡地核实调查事项,最后说了一句:“请多关照。”

讯问似乎到此结束,菊治慌忙低头行礼。

女检察官单手抱着案卷,留下一阵清脆的鞋跟声飘然而去。望着她的背影,菊治内心感到十分踏实。

检察官是女性的话,量刑可以相对减轻,菊治并没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不过这位女检察官,似乎不会像男检察官一样,主观地认定一切,而且说不定还会了解女性的内心感觉。

冬香作为一个有丈夫、孩子的女人,却沉溺于一个男人的情欲之中,而且在性爱高潮来临的时刻,叫嚷“杀了我吧”,这种情况换作是女检察官的话,或许能够理解。

审判的时候,她会作为检察官负责自己的案件吗?

虽然无法核实,但菊治心中却多了一分安心似的离开了检察院。

在被检察院叫去的两天之后,菊治早上就被叫到了审讯室,让他阅读自己的案情记录。

在警察署的二十天拘留时间已经接近尾声,警方让菊治把笔录的内容核实一下。

“下面我开始宣读审讯记录,你觉得有不妥之处的话,请告诉我们。”

警察说完之后,首先宣读了犯罪嫌疑人菊治的姓名、年龄、职业等等。这些在检察院进行身份核实的时候,菊治都经历过,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次宣读了被害者入江冬香的年龄、经历,朗读之后,菊治虽然知道冬香出生于富山,但是和现在的丈夫二十四岁结婚一事,菊治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起来,菊治虽然和冬香不断幽会,可关于她自身的一些事情,菊治却几乎没有问过。菊治不是不感兴趣,只是问及一些太过私人的事情,必然会涉及到冬香的家庭,还有她的丈夫。所以菊治一直极力避免关于冬香家庭的话题。换一种说法,这也说明了菊治深陷在爱情之中。

正当菊治陷入回忆的时候,警察开始宣读两个人的交往过程。

“二○○四年十月十日,我因有事去京都,经过以前的朋友鱼住祥子的介绍,在饭店的咖啡厅里与冬香初次相识。”

听着警察的宣读,菊治的脑海里浮现了第一次见到冬香时的情景。

好似斜射过来的阳光有些晃眼,冬香轻轻举起左手,遮在了额头的上方。一看到她那纤纤玉手悠扬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令菊治想起了京都大原的风之舞。警察对菊治的回忆不加理会,继续读着笔录。

“在那之后,菊治询问了冬香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双方不断相互联系,在京都的饭店进行了多次密会。”

菊治一心喜爱冬香,才多次和她约会,可在笔录中变成了密会这种奇怪的用语,菊治对此十分不满。由于和事实没有多大出入,所以他没有开口。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从冬香口中知道了她有三个孩子。”

在笔录中,对冬香的称呼一直不用敬语,也让菊治很不习惯。

警察拿出一瓶饮料递给菊治,然后他自己也拿起一瓶喝了一口。在审讯的时候,有时也会出现警察以势压人的场面,同时他也有这种体贴的一面。

“谢谢。”

菊治顺从地喝下了乌龙茶,他刚刚喘了口气,警察又开始念起笔录。

“后来,冬香一家搬到了神奈川县川崎市麻生区。与此同时,我们开始在白天频繁约会,每次都会发生性关系。”

这些内容和事实的确没有出入,但是“在白天”、“每次都会发生性关系”这种说法,总有一种窥探个人隐私,令人讨厌的感觉。

由于菊治自己也是写文章的,所以对每一个词都十分在意,可对方说的又是事实,菊治也不能进行否定。

警察继续叙说了两个人关系的来龙去脉,然后就是出现问题的焰火大会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冬香赶到了我的房间,把带来的夏日和服换上。”

当时已经将近约好的七点,冬香慌忙淋浴之后,开始替换和服。

“为了去看焰火,我们起先是朝外苑方向走的,但由于人满为患,我们就放弃了去外苑,回到我公寓的楼顶上,在那儿欣赏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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