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们两人在此商议。我们暂时回避。”
绫波招集了剩下的全部穿越者，向张辉王猛两人行礼后便退向了深处的另一间洞室，整个过程都是俏无声息的，就连碎颅锤也没有大声嚷嚷。看样子，这些穿越者都非常忌惮绫波薰的武力。
“跟往常一样，连个饮料都不上。这位兄台，麻烦你把水罐拿来。”
王猛毫不客气地往屁股下面拉了一张折叠椅，然后更加不客气地伸手向张辉讨要起了水罐，看上去仿佛就是这里的主人之一。张辉还没有来得及发问，就下意识地把那个透明的罐子给王猛递了过去。
“咕噜咕噜……”
王猛不像是在喝水，倒像是在浇田，他用双手扶住了大约还有一半储量的透明水罐，不消片刻就喝了个精光。
“我一路小跑过来的，早就渴坏了，就等着喝他们这里的纯水呢。这里的东西都很奇特，不是吗？”
王猛的身上似乎有一种交朋友的天赋，他能让别人很自然地对他产生好感，即使是张辉也不例外。凉国的骁骑将军开始和氐秦的隐士亲切拉起了家常，而且也没有忘记顺便问些情报：
“是啊，质地轻巧使用方便，比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平好多了。景略先生是他们的朋友吗？“
“算是吧。我替他们收集外界的情报，他们给我提供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比如一种叫‘打火机’，能把柴草瞬间点燃的东西。零食，零食，哈，还真是一点都找不到了，上次来的时候他们还留了点‘压缩口粮’。你那边有吗？”
华阴隐士说着说着就开始翻找起了摆在桌子上的坛坛罐罐，看上去对这个洞室很是熟络，也许以前经常在这里过夜也说不定。和失忆穿越者来往如此密切的王猛，这倒是张辉以前没有想到过的。
“好像也没有。话说回来景略先生，你还没有问过我的姓名呢。”
张辉作势地翻找了一下，便生生地将话题给扳了回来。和王猛像老朋友一样闲扯淡有利于缓解长久以来淤积的压力，对心情恢复有很大的帮助，如果张辉这次作战的目标当中没有绑架王猛这一项的话，他很乐意继续聊下去，直到肚子咕咕叫为止。非常可惜，现在必须切入正题了。
“你这套打扮是西凉斥候才有的，而且同时拥有奇怪口音与白净面容的西凉斥候就只有一个人。广志将军，王猛对你久仰了。”
王猛像应付差使一样地随便对张辉拱手行了个礼，算是说明了自己的“久仰”之心。对王猛来说，这已经是相当高的礼遇了，至少他没有当着张辉的面抓虱子。即使是苻坚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实在是不敢当。打了败仗后流窜至此，真是狼狈极了。”
张辉已经从掌上电脑中的资料中了解了王猛的这种作风，所以并没有感到不快。按照预定流程，他接下来就要开始游说王猛了，这对张辉来说是一项崭新的挑战。在此之前，他对游说的理解仅限于中国古典文学，既没接受过相关训练也没进行过亲身实践，至于收服王猛这样的名人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抱着试试看看的心情，张辉把自己的折叠椅往对面拉了拉，开始背书一样地对王猛说出了自己的企图：
“这次我之所以会到华阴，就是想请先生帮忙推行对凉国的改革。这是由我草拟，殿下亲笔誊写的‘均田制’草案，您可以先看看。”
张辉从怀里取出了一卷宣纸，心急火燎地递到了王猛的手中。和张辉以往的各项“发明”一样，均田制也是从古人那里抄袭来的，而且抄的还是北魏孝文帝。当然，为了能够打动王猛张辉这次没有亲自动笔，而是把这个当作了张耀灵的书法作业，既避免了丢人的狗爬体又锻炼了小国主的笔力，可谓是一举两得。
“我国变法，以民为本，天下田地，尽行均田。十五岁以上男夫……”
王猛只念了文章的开头，随后就开始细细地品读了起来。这篇文章的长度是相当可观的，当初曾经抄的张耀灵哇哇直叫，实在是没法一口气读出来。
这道法令的基本条文，是“十五岁以上男夫受露田四十亩、桑田二十亩，妇人受露田二十亩。正规军士兵光荣退伍者，受露田八十亩，桑田四十亩。”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露田需要加倍或两倍授给以备休耕，是为“倍田”，身死或年逾七十者需将露田还官；桑田则是世业田，不需要还官，但要在三年内种上规定的桑、榆、枣树，或者经过官方认证的其他经济作物。如果随意改种粮食作物，是要受到严惩的。当然，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种桑，那些不适合的地方会使用另外一套分配方案：男夫给麻田十亩（相当于桑田，待棉花推广后也可以改为棉田），妇人给麻田五亩。
需要注意的是，如果退伍军人农民家中原本就有桑田，那这些田地的所有权是不变的，但要用来充抵应受倍田份额。达到应受额的不准再受，超过应受额部分的可以出卖，不足应受额部分可以买足。至于那些总嫌自己钱财不够多的贵族和官僚地主，他们可以通过奴婢、耕牛受田，以此来另外获得土地。奴婢受田额与平民相同，耕牛每头可以受露田三十亩，但一户只限四头。此外，凡是只有老小癃残者的民户，户主按男夫应受额的半数授给。
张辉也给民田还受规定了时间。每年正月会进行一次固定的还受，临时还受只要遇到紧急情况，每天都可以进行。在法令无法照顾到的土地不足之处，倘若有满十五岁成丁应受田而无田可受的农民，可以其家桑田充数；如果还是不足，就从其家内受田口已受额中匀减出若干亩给新受田者，倘若仍旧不足的话可以向空荒处迁徙，即使是从赋役重处迁往轻处也可以——与之相反，田地充足之处居民是不准无故迁徙的，他们只能力所能及地借用国有荒地耕种。除了粮田与桑田之外，园宅田平民每三口给一亩，奴婢五口给一亩。因犯罪流徙或户绝无人守业的土地，收归国家所有作均田授受之用，原主人的近亲在还受中会受到优先照顾......
“条目订的很详细。广志将军，没想到你在民政方面也很有一手。”
王猛在一刻钟后终于抬起了脑袋。他对均田制草案给予了罕见的高度评价。只要是在北中国能找到的历史书，王猛早就读了个遍，他对历史上的各种变法可谓是了如指掌。秦国商鞅变法，楚国吴起变法……这些变法的国家全都是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被迫走上了这条路，与凉国的情况完全不同。姑且不论内容的好坏，凉国能在国力蒸蒸日上之时自觉地走上变法之路，这种行为本身就值得赞赏。
“过奖过奖，我也只是做了些加工。”
张辉得意地笑了起来。均田制草案虽说有90%都是照抄孝文帝的改革方案，可也有10％是张辉的原创。给予退伍军人优厚待遇，允许少地农民从赋役重处迁往轻处，允许农民种植桑、榆、枣、麻之外的其他经济作物，增设临时还受与棉田推广的相关条款……张辉在增加这些内容的时候还是颇下了一些工夫的，而且也很为这一点自豪。
“不过——”
王猛话锋一转，开始从鸡蛋当中挑起了骨头来：
“这个方案的最主要目的还是招抚流民，恢复生产，并将农民从坞壁主的束缚当中解脱出来。恕我直言，目前的凉国农民主要还是自耕农，均田制对他们的意义不大。当然，如果用这个来吸引他国农民的话效果还是很好的。”
“的确如此。这份法案是为整个北中国准备的。”
张辉也没有向王猛隐瞒什么，而是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他的大胆令王猛不禁为之侧目：
“以百万人口的凉国想统一整个北方？这胆子可着实不小，就连我也疯不到这种程度。不过也着实有趣的紧。”
“这么说景略先生是同意入什凉国了？”
一阵狂喜涌上了张辉的心头。他充满期待地望向了对面的王猛。
“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国主帮有这种雄心我很欣赏，可你们得先推平守旧士族，而且还得从各种渠道筹集资金……我本来还是有些犹豫的。可如果我真的回答说不，恐怕你和那七个怪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猛答应了张辉的要求——在此之前先用目光阻止了张辉伸入怀中的右手，又用讨好的微笑定住穿越者们的进一步行动。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入了贼窝，与其被五花大绑地运到凉国，他宁愿以国主帮核心成员的身份跟张辉走回凉国。张辉的方案虽然疯狂，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很有让人一试的冲动。
“广志将军还有什么方案吗？能否说给我听听？”
“有！三长制，以直属州郡的三长代替坞壁主作为基层官员，杜绝这些半独立的小王国……”
在穿越者们的监督下，王猛与张辉开始了有关今后治国道路的讨论。对整个北中国来说，这是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始。虽然暂时还没有人能够感觉到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