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王书生闻听此言,顿时气的猛一拍桌案,霍然而起,震的桌子上茶碗一阵晃动,洒了不少最终茶水出来,不过最终也只能无奈的仰天发出一声长叹,又缓缓坐了下来。
杨开听他们四人谈论朝政,虽然对他们口中提到的这个官拜神策大将军的宦官田令孜没什么印象,也无法从此人身上推断出,现在究竟是唐朝哪个时期,但还是听的津津有味,毕竟能多了解一些,总比一无所知强的多。
座在黄大少对面的张书生正想出言劝慰那位王书生,却突然发现杨开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在他们几人面上来回扫视,而且双眼灼灼有神,混不似一个月余婴儿应有的神情,不由大感惊异。
“黄兄,你这位小公子果然不似常人,王兄拍打桌案发出如此大的声响,他居然不惊不怕,不哭不闹,平静如常,当真少见。”
“是啊,听张兄一说,赵某也觉得你这位小公子确实面相不凡,既然你我明日打算把臂同游明心观,不如将小公子也一同带去,让里面那位神算道人相相面,批上几个字,你看如何?”
“呵呵,实话告诉诸位,小弟正有此意。”
黄大少为了引开话题,缓解气氛,立即笑着点了点头,不过那王书生却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没有接这个话题,赵书生立即又跑出来活跃起了气氛。
“好了,王兄,你又何必动气,如你我家境殷实却又不喜阿谀奉承之人,本就不该来考进士,能否及第又何必太在意,来来来,今日且不谈朝政,只对弈品酒。”
当下四人取过棋盘,由王书生和张书生将黑白抓定,随即在纵横之间展开撕杀,而赵书生和抱着杨开的黄大少,则坐在旁边一边品酒一边观战,杨开也总算找到了一个自己能看懂的消遣之物,心头大喜,聚精会神的趴在义父怀里看了起来。
其实,杨开对围棋也没多少研究,只是前世和一个业余二段的同学请教过几手,虽然他现在并不记得这些前世之事,但学过的东西还在,所以也能看的懂。
更何况,听到明天不用继续让奶娘抱着无聊的在这个窄小的院子里转圈,能出去逛逛,还要去什么道观见识一位神算,心情大好之下,精神大振,看棋也格外专心,不知不觉就看到了掌灯时分。
他毕竟还是婴儿,虽然觉得自己现在记性比以前好的多,只看了一下午棋,居然便将几人棋路学了个七八分,但体力有限,到最后还是趴在黄大少怀里睡了过去,连什么时候回的厢房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他才被饿醒过来,此时阳光正透过窗纸映入屋中,使的桌上一面铜镜反射出一片黄蒙蒙的光辉,让他忽然想起,自从来到这个世上,自己还真未见过自己究竟长了一副什么模样,虽然现在还只是婴儿,面相并未成形,但眉眼等特征应该已经有了,既然要去道观看相,自己何不先在铜镜里看看。
尽管有所惊异,但奶娘经过多日相处,也已经习惯了杨开这个小婴儿的古怪,喂他吃过奶后,很快就弄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将杨开抱起坐到了铜镜前。
好一个奇怪的小婴儿!
杨开对着镜子一照,心头顿时也泛起了和其他人一样的感觉。
一个月余婴儿,只要不是奇型怪胎,长相和表情都不可能有太出格的地方,并不能引起人们过多关注,但杨开这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却与其他婴儿大不相同。
眼睛是心灵之窗,通过这双灵动有神的眼睛,让人仿佛能从他身上看到一种成熟男人的气质,尤其是当他要表达一些感情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杨开从未想过,一双眼睛居然可以向外界传达出如此多的信息,惊讶之余不免有些好奇,对着铜镜中这张婴儿的面容,他忍不住开始尝试起用眼睛传达各种表情。
他这一试不要紧,却把抱着他的奶娘吓的不轻,差点把他从怀里扔出去,这哪里还是一个婴儿,简直就是个小妖怪。
只见镜子里杨开一会儿眼神忧郁,一会儿欣喜异常,一会儿又怒火万丈,而且还时不时的还流露出几分调笑,几分天真,这所有的神情在他脸上汇聚起来,使他变成了一个古怪的混合体。
幸好就在奶娘惊骇之间,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寒暄声,杨开听的出说话的正是昨天那三位,心中顿时大喜,终于结束了这场令奶娘心中万分害怕,却令杨开兴趣昂然的尝试。
还是乘坐上次进长安的那辆马车,杨开和奶娘的孩子一起被抱上车后,就开始了古都长安一日游的行程。
上次乘车,杨开醒来的时,已身在大街,当时车帘低垂,车速较快,也没能仔细看清楚这盛唐国都究竟何等繁华。
今日不同上次,尽管还是乘车,但四面车帘全部卷起,车外几人在马上对着周围景色指指点点,高谈阔论,速度非常缓慢,让他好好饱了一回眼福。
唐时武风盛行,兵器管制较后世相对宽松,除弓弩等远程武器外,并没有太多限制,所以大街上带剑背刀之人,并不少见。
另有京师高门富户的那些年少多金的公子,也几乎人人骑马,身后还跟着大批随从,所以他们这一行十几人,混在人群中并不出众。
杨开被奶娘抱在怀里,兴致勃勃的沿路浏览风光,只见街道两侧多是二层木制桐油覆面的青黑色小楼,偶尔夹杂几间红漆遍刷的三层建筑,画角飞檐上挂着串串风铃,以及书写着招牌字样的各色灯笼。
虽然灯笼上那些繁体字杨开大多都不认识,但也知道,这其中必定酒馆茶肆,戏坊商铺林立繁多,不一而足,而且今日天公作美,阳光明媚,天气极好,故此街上车辆拥挤,冠盖如云,行人商贾络绎不绝,摩肩接踵,果然不愧是大唐的京师。
人群中,此时更有大群由各地赶来京师参加春举的学子,值此春暖时节,纷纷换上布巾长衫,手摇折扇,沿街观景。
他们或呼朋引伴,或高声谈笑,当中那英俊潇洒之士,故意在举首投足之间显出潇洒做派,路上若遇有女子侧目偷看,便与朋友相视大笑,好不得意,其年少轻狂之意,被体现的淋漓尽致,看的杨开在车上也不禁莞尔。
这繁华的长街上,虽然可看之物与可看之景极多,且都令杨开目不暇接,大呼过瘾,但毕竟他现在身体幼小,精力有限,尤其这木制车轮的马车,尽管车内已铺了厚厚一层毡垫与被褥,电脑还是感觉到阵阵的颠簸,摇摇晃晃中,杨开竟又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待他再次睁开双眼,发现已经被奶娘抱着,正置身于一座香烟缭绕的大殿之中,抬眼望去,只见高台上供奉着一座泥胎塑像,它手捧拂尘,下乘青牛,面容清瘦,应该就是三清道祖,大唐皇室自称的祖宗李耳。
令杨开觉得可笑的是,虽然唐朝皇家自认老子后人,也以道教为第一宗教,但几百年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却是佛教昌盛,道教衰落,从玄奘西行,到达摩东来,佛教不但完成了中国化过程,而且还发展出禅宗,天台宗,华严宗,法相宗四大流派,深入民心,流传极广。
至于儒家,虽在汉朝便开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到隋唐又经百年科举取士,渐渐深入人心,但在宋朝朱熹之前,对民间的影响其实并不大,尤其盛唐之时,社会风气之开放,各种学说之盛行,除春秋战国外,乃历代之最。
就是在朝堂之上,此时也并没有严格的文武之分,武将多习文,而文臣亦好武者不在少数,武将地位也可与文官并列,并没有出现如宋朝般抑武重文,将武人视为低下之人的现象。
杨开正一边扫视着大殿内的景象一边胡思乱想,突听抱着自己跪在三清道祖像前的奶娘低声祷告起来。
“老君在上,柳氏妇人诚心祈求,求南南小公子身体健康,无病无灾,求黄少爷春举金榜得中……”
说到这里,奶娘突然停了一停,左右看看没人注意,才又低声继续祷告,“三清道祖,并非柳氏贪心,既已有两事相求,本不应再做奢望,但此求不为己身,只求我的心儿今后也能平平安安,健康无病。”
杨开听完她的祷告,心中暗想,这时候的老百姓还真是善良啊,这奶娘明明是黄大少为了照顾自己从渭南买来的奴仆,不但每次喂奶都得先喂自己,而且每次自己只要开始哭闹,奶娘哪怕扔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也得先哄着他。
可没想到这上香求神时,她居然毫无怨言,不但先为自己和义父求福,就连给她自己求神都不敢,不过偷偷为孩子求了几句,都东张西望的,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不过杨开听奶娘提到那个总是弄他一脸口水的小屁孩儿叫心儿,这才发现,那孩子并没有被抱进大殿,想必是因为奴仆的孩子没资格和自己这小少爷一起进大殿,所以被放在了外面的马车上。
虽然二人待遇有天壤之别,可杨开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看看人家奶娘,尽管和黄大少比起来没什么文化,或许根本就是个文盲,可给孩子起的小名却比他给自己起的好听多了。
此时,柳氏已经求完了神,赶忙起身追上前面的少爷一行,跟着一起从侧殿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