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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两枚戒指

平河县歌舞团的青年歌星彭明明不幸患上了白血病,从发病到去世,仅仅26天,连远方的亲舅舅都没来得及通知。

歌舞团的全体领导、演员,彭明明的生前好友,彭明明新婚不到一年的丈夫张亚,一大早都等在殡仪馆火葬场院内,彭明明的遗体马上就要火化。

所有的人都异常悲痛。26岁的年华,前程无限,团里刚刚上演的一出歌剧被评为省“五个一”工程奖,而彭明明则是这出戏的主角,可以想象到的风光,把人都快羡慕死了。偏偏这时,无情的病魔扼杀了她。

送葬人中哭坏了两个人。一个是张亚,温柔漂亮、才华横溢的妻子离他而去,他怎能不肝肠寸断?另一个是彭明明的顶要好朋友李雪雪,彭明明活着的时候,两人同师学艺,亲如姐妹,艺术造诣不相上下;如今好友英才早逝,留下她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形单影只,说体己话都找不到人了,她当然是痛不欲生!

火化完毕,骨灰倒在一个槽子里。按当地习俗,要一个亲近的人把死者的骨渣儿先摆成人形,然后再倒入骨灰盒内。张亚坚持这事一定由他亲自动手,以便对妻子尽最后一点心意。

张亚默默地极认真地摆着,一个烧得黑乎乎的圈圈儿被从灰堆里拨拉出来。他嘴里说:“明明,这是你的戒指。你生前最喜欢它,死了还归你戴走。”说着,小心地放在摆成“手”的那地方。

谁知拨拉来拨拉去,骨灰里又有一枚戒指!张亚愣了,他怀疑其中一只是假的,可用手绢擦去灰尘,没假呀,两只戒指金光闪闪一模一样。

原来,彭明明结婚时,张亚特意托人到深圳捎回一枚戒指,做结婚礼物。这枚戒指成色好,分量重,歌舞团里独一无二,明明很喜欢它。可是两个月前,明明逛商场,突然不知怎么把戒指丢了,心疼得回家连饭都没吃。张亚想不明白,那玩意儿戴在手上,怎么就会丢了?明明哭着说,她走进商场,猛觉着戴戒指的手反应难受,便摘下来很小心地放在内衣兜里,出得商场再看,就怎么也找不见了。张亚心疼戒指,更心疼妻子,很快又托人去深圳,捎回一枚同样的戒指……明明死后换衣服,手上也只有这一枚戒指呀,那么另一枚是怎么回事?

众人议论纷纷,谁也弄不明白。张亚想起明明的舅舅。明明从小父母双亡,是舅舅一手把她带大的。舅舅在远方农村,生活不怎么富裕。明明有一天对张亚说:“给我舅舅寄点钱去吧!”张亚想逗她,光笑不作声。明明便以为张亚小气,再没提寄钱的事。其实张亚第二天就悄悄地给舅舅寄去了钱,只是没告诉明明。他想让舅舅收到钱回信,让明明高兴一番。接着就发生了丢戒指的事,舅舅来信提到收了钱,明明只说了句:“谢谢你,张亚。”也没见多大的惊喜。

张亚把这事一讲,张亚的姐姐说:“肯定是彭明明想把这只戒指匿起来,打算给她舅舅,又没来得及,或者是见张亚已经寄了钱去,她不好意思拿出来,所以就藏了起来,谁相信戴在指头上的戒指会丢了?”彭明明的大姑姐儿本来就看不上这弟媳妇,嫌她长得太妖,怕把弟弟带坏,这回可逮着话把儿了。

歌舞团的人也悄悄议论起来:可不,戒指怎会丢了?彭明明丢戒指那天,楼上楼下地逢人就说,现在看来无非是制造舆论,原来是另有所图呵。瞧张亚待她多好,白费了这一片爱心!

正在大伙议论纷纷的时候,彭明明的好友李雪雪厉声喝道:“不许败坏明明的名誉,这戒指是我放的!”

鸦雀无声。人们大眼瞪小眼:彭明明换衣服的时候,李雪雪的确在场,可她为什么……

李雪雪红着脸:“我承认,彭明明的戒指确实丢失了,我良心过不去,就在换衣服时偷偷给她揣在兜里。我宁肯背一个见财起意的丑名声,也绝不让明明死后再受这不白之冤!”

事情是这样的——

李雪雪父亲死得早,只有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她母亲患有严重的肺病,一年到头除了住院就是打针,又不享受公费医疗待遇,生活就显得困难。李雪雪26岁,早有几个小伙子羡慕她的人品,可是一看这病病歪歪的丈母娘,谁敢捡这个包袱背?所以雪雪的婚事至今仍然没着落。平时雪雪穿的戴的也十分朴素,金首饰就更无缘问津了。

彭明明丢戒指一事她知道,心里很替好友惋惜了一阵子,她想,什么年月,自己能有枚戒指啊。

明明戒指丢了有些日子,爱卫会要检查卫生。明明和雪雪两人一间办公室,里面当然要由她俩清扫。明明对雪雪说:“我肚子疼得厉害,雪雪,你辛苦辛苦,把咱这屋扫干净,下回再有这事,我干了。”

雪雪说:“胡扯,咱俩谁跟谁?你走吧。”

李雪雪自个儿打扫办公室,她打扫得很认真,写字台后面平时顾不到,这回她钻到底下扫,这时,她看见了那枚金戒指。

雪雪心头扑扑跳,彭明明认为她的戒指丢在商场,她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这东西在桌子后呢。还给她?李雪雪想呵想,算了,反正她不知道,先拿回去放好,有机会换一枚别样的,或是把它卖了买点好衣服穿。

李雪雪提心吊胆跟彭明明相处,对方自然没有察觉。两人还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就在李雪雪捡到戒指不久,彭明明得了白血病。雪雪十分不安,她觉得明明肯定是因为丢了戒指,着急上火才得了病。她后悔极了,自己这样做实在对不起朋友。

她想在彭明明临终前把戒指还她,可想来想去,没有勇气开口。那多丢人!后来明明咽了气,悲痛自责的雪雪趁给死者换衣服的时候,悄悄把戒指还给了好友……直到刚才彭明明被人们诽谤,她才不顾一切地站出来,说明事情的真相。

张亚一直默默地听着,猛地一拍脑袋:“哎呀雪雪,明明临终前留给你一封信,并一再叮嘱我在她的葬礼后给你。我光顾着难过,倒把它忘了。”

张亚从兜里掏出那封信,交给雪雪。看着那熟悉的字体,雪雪差点昏过去,她把信交给歌舞团的团长,说:“我一点力气也没有,请领导帮助念一念吧。”

团长拆开信——

雪雪,我的好姐妹:

我知道你正难过呢。不要那样,我是一个卑鄙的小人,实在不值得你替我难过。那天你捡到我的一个戒指吧?其实,那是我送给你的。我先故意张扬在商场丢了那东西,然后再把它放在写字台后,故意让你捡去。

记得我们去年参加全省歌手大赛那件事吧?你家贫,母亲又有病,所以直到比赛开始才匆匆赶去。而我却借口到省城看病,提前10天到达。到省城后,我想方设法找到大赛评委们,拉关系,走后门,求他们亮分时高抬贵手。我的努力获得了成功,比赛时我得了一等奖,你只得了个三等奖,其实你唱得不比我差。而就是这次获奖,决定了我俩的命运,从此我一路顺风,处处压你一头,这次获奖的剧中女主角自然也就落到了我头上。

高兴之余,我又很羞愧,雪雪,你条件比我好,将来更有发展前途,而且家庭贫困,个人问题又没解决,无论从哪个角度,我用不正常手段压你一头是不道德的,这主角当得让我恶心!

于是我送你那枚戒指,算我的一点忏悔吧。然而,千把元的戒指便能洗净一个肮脏的灵魂吗?

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下定决心,向你坦白。求你饶恕我的灵魂,并忘记我这个不地道的朋友。

彭明明

李雪雪“哇”的一声扑倒在地,她泣不成声:“明明,你比我高尚,该死的应该是我呀!明明!”

所有的人都流下了眼泪,灵堂里的白花显得那么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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