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喆到底还是拿着猪头走了,自己到相国府里吃肉,没道理跟着自己的手下要窝在驿馆里吃糠咽菜。这猪头正好切上三四盘猪头肉,到时候油亮汪汪的,看着就欢喜。
再走上一趟西市,沽上十斤白酒,顺带着再买些卤好的鸡爪、鸭脖之类,最易下酒的菜色。如今兜里的钱财丰厚了,也不要吃那些该死的咸菜杆子了,初春的小青菜竟也有些,那就都要了,光吃肉也是会腻味的。
拎了几样菜式,总觉得还显得不够,鸡爪、鸭脖再好下酒终究没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得舒坦。还是火锅好,边吃边煮,最是方便。除夕夜,自己不过草草吃了两口,就怕自己在坏了他们的兴致。
那都是因为当时没有酒,都是八尺的汉子,拿酒一冲到时候谁管你是上官。不想了,酒再来上二十斤,各色肉再装上个几麻袋。
项喆走了一路,买了一路,收了一路,菜场上就跪了一路,神仙买菜,这得是多稀奇的事情。
暗叹了口气,只能大骂这**商,自己这个做神仙的总不能把钱给少了,你们这一个个都跪了,谁来给老子找钱啊!
明天就该离开了啊,这该死的长安,除了大些,仙、鬼之类的美些,一点儿也不比温馨的长沙城让人来得舒坦。就算是在天子脚下,平头百姓还是一样的愚昧,勋贵似乎更加嚣张,权官一个个都是难以捉摸的老狐狸。这样的环境就不适合小人物生存,项喆觉得自己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就算再来,那也该是自己的马蹄踏破城门的时候。
驿馆里的军士早就闲得快疯掉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是舒刺史的要求。这些杀才就都不是肯吃亏的主,要是在路上冲撞了长安城里的贵人,一个外官可保不住他。
如今一听到说要回去了,欢呼的声音差点震得项喆失聪。
“校尉,明日都要回去了,你买这些吃食来干什么!”
“有这闲钱,还不如留着赏给我们。”
“您到潭州再买与我们庆祝也行啊!”
“……”
十几张嘴凑上来就全是埋怨的,听得项喆脸都绿了。就这些人的胆量,哪里需要用酒上冲,自己根本就是多虑了,这群丘八就没把自己这个上官放在眼里。
“爱吃不吃,不吃扔掉!”
埋怨话是真的,但吃食怎么能扔,这几日虽然驿馆管饭,偶尔有些腥肉,但没酒啊,没酒让这些汉子怎么过活!
四个炉子很快被支了起来,清水被烧得滚烫,花椒、茱萸各色香料都撒些,不然这大锅煮了都不会有味道。
项喆一脚一个,把老毛和老牛踹到了一边,施施然地就坐了下来,端起酒坛子给自己筛了碗酒喝了一口就不干了。
“长安的店家都在欺负老子是外乡人啊,这他娘的这是酒吗?又混又浊,马尿也比这好看些!”
老牛赶紧扶住了项喆要将酒碗倾出去的手,劝道:“校尉就您高贵,咱这群苦哈哈出生的,一日里就盼杯浊酒喝,您不要喝,就给我,我不嫌弃!”
项喆怪异地瞅了老牛一眼,一个军士什么时候敢这么跟校尉说话了。
老毛乐呵呵地给自己筛了碗酒,阴阳怪气道:“展校尉这么踹过,马校尉也这么踹过,项校尉这么踹进来,难不成规矩就变了?”
项喆险些恼胸成怒,原道士自己收买人心的手法,都已经被那两个老不死的玩烂了。
“嘿嘿嘿,一看就是一家子人,就刚刚那一脚力道都跟马校尉的差不多。”老牛一脸憨厚。
太气人了,太气人了,跟老展一家子也就算了,和老马这个老顽固攀上亲家就一点也不妙了。这时候也不管酒好不好了,心情郁闷,狠狠地干上几碗才能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
“你们说老子哪里不好了,要老马这老小子一直看我不爽!”
“仙家都是些个什么玩意儿,就会在老子面前打哑谜,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都不知道……”
“老展,你个混蛋什么时候回来啊?”
又哭又笑,时而迷惘时而苦恼,还妄想着用黄汤把这些军士给灌醉了,到头来,倒是自己醉得不省人事。
心中有疾,难免不快,最容易喝醉酒的,恰恰就是这些人。
场中的气氛喝高了,谁管谁是校尉,能端着酒碗继续叫嚣的才是好汉。至于像项喆已经趴到桌子底下的人,谁会鸟他。
嘴里不停地骂着人,偶尔一股子酸水就从胃里涌上来,喝醉了酒的人也不会感觉有多难受,呕出来的清水就顺着嘴角流下去罢了。
小钰气急了,这混蛋说好的要给自己去拿那件最漂亮的衣服的,怎么就喝成了这副样子!
扬手一抄,就把项喆搂进了怀里,化作了一阵风出了醉汉满堂的屋子。
老牛就感觉自己的后背凉了凉,迷茫的回头望了望,就被双眼已经战成红色的老毛拉了回去。
……
小钰一脸嫌弃地将项喆身上满是污秽的衣物给褪了下来,衣服褪到一半,这家伙却坐了起来。
吓得小姑娘一时就松开了手,结果这家伙一吧嗒嘴巴把到喉咙口的东西又给咽了下去。
“呕”这回换到小姑娘恶心了。
头疼的厉害,这是项喆第一缕意识在脑子里翻腾。
喉咙干的厉害,这是项喆的第二缕意识。
老子要喝水啊,这回才完全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小钰撑着下巴,嘟着嘴巴,瞪着怒气腾腾的眼睛看着自己。
“水、水……”
从小钰手里一把抢过水壶,那小杯子就不要了,拿着壶嘴吹才能让喉咙里的火灭了。
“别瞪了,再瞪,眼珠子都该出来了。”
项喆狠狠地打了个嗝,虽然还有满嘴的酒味,但人却舒坦的多了。
小姑娘这是在跟自己置气了,赶紧把霓裳衣给提出来,不然小姑娘哭闹了起来,自己本来就头痛欲裂的脑袋还不得爆了。
小钰拿了衣裳,竟然没有欢欣地蹦跳着去换衣服,仍旧拿眼睛盯着项喆,只是这眼神从冒着干火的愤怒模样变成了眨巴眨巴的好奇样。
“詹茹绮是哪位姐姐?”
“啊?”项喆哦了个嘴巴。
“哥哥可是喊了半晚上呢!”
项喆摸了摸自己脑袋,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只是一点也记不得了。詹茹绮是谁,不该是舒玥才对吗?
“该不会是嫂嫂吧?”
“不是!”总有太多自己都理不通的东西开始在身边闹腾,现在连自己脑子都不安生了。自己的上半辈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努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既然都已经把半辈子的记忆都忘了,就没必要再记起来了,明明可以专心致志地再活半辈子,为什么要为上半辈子痛苦。
小姑娘到底还是被衣裳吸引了,穿着蓝蝶潋滟霓裳衣在屋子里不停地转圈,淡蓝色的涟漪一层层的播撒开去,衣裳上的蝴蝶像是活了过来似的,开始在女孩的周围飞舞。
银铃般的笑声美极了,美丽的东西总是很容易感染人,项喆平静地看着这只飞舞的蓝蝶,嘴角还是有了弧度。
“好不好看!”小姑娘一脸的兴奋。
项喆又掏出了个蓝蝶的发夹,这与衣物本就是一套,小心地为小钰带了上去。
“美,真美!”项喆摸着下巴,点着脑袋,“这衣服就该是你的,你快些脱下来,我这就烧给你,什么天蚕丝估计就是个噱头,总是能烧成灰的。”
“不要!这么美的衣裳才不要烧掉,大不了就是等我以后道行再深些,就不会再有那个顾虑了。”
女孩的心思当真是不能思量,项喆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正想着回身再好好睡上一会儿,外面突然间就隐现了长虹贯日。
天还只是微微亮,连坊市里最早的胡饼店都还没开门,哪里来的光?
紧接着就是震感传来,屋子里的木榫子发出了牙酸地摩擦。
“地龙翻身了啊!”
驿馆里一阵慌乱,一个个吓得穿着内褂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