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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梅香归冢(下)

了一先黄冓一步拐出了回廊,悄悄翻过墙,又折回中庭。

“我的人说,昨夜清理出的紫衣刺客,全都是驿馆的人,只是被披上了紫衣。我想知道,你昨夜留了活口吗?”

了一回想了片刻,答道:“我是僧人,不会杀人。宁爷的意思是,昨夜来过的紫衣人全都没了踪影,尸首也没剩下?”

“现在是这样的。”归宁严肃道。

“不可能,以他们的伤势,是不可能毫无声息地离开。除非……驿馆里有内应。”了一心一惊,发现自己之前所有的推测都有了破绽。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辛丫头,我带你去梅园。我觉得那里还有蹊跷。”归宁咬着手指,脑子里把驿馆的人过了一遍筛子。“内应是老隋。马厩有暗门,他可以放人进来,也可以放人出去。他是大哥的旧部,没人会疑他。”

“不可能。他是……杜将军的人,不会害你。”了一欲言又止,想到昨夜的事:紫衣人攻到窦辛的卧房,可是那里常年没有人入住。窦辛住进来只有短短几日,谁会认识她又非要杀她灭口?或许紫衣人只是知道这里住了新人,所以……

了一脑子一转,想出了唯一的解释。

“从昨夜的伤亡来看,我们伤亡颇多,仿佛他们人数众多。其实,他们正因为人手不足,才专门挑有人烟的地方下手,做出了他们围攻驿馆的假象。人手有限却不择蓉莘苑这一重点而攻,说明他们不是意在梅娘娘,而是新住进来的人。如果是这样,紫衣人就不是闯进来的,他们本来就在这里。至于整间驿馆里,我们都不会搜查到的地方,是梅园,他们就藏在那里。”

归宁忙从桌案上翻出这几日的密信,神色凝重起来。“他们是冲着祁大人来的,我们得马上去梅园。”

“大人带些身手好一些的人吧,至少我们交手的时候能拖一拖他们。到时候你负责祁大人,我只管辛姑娘。”了一接过归宁手里的白衣,换在了身上。

南门外。老隋把扫帚倚在了墙边,靠在回廊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悠悠地从腰间取下发旧的令牌,消失在绵长的回廊中。

蓉莘苑外。

“不要离大门太远,免得迷了路。”祁大人转头道。

珪蓉掩上了大门。窦辛坐在石阶上,细细想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祁大人是在试探自己吗?他应该知道梅园里的这条捷径,那他带自己前来是因为那枚玉石吗?他在中庭的时候已经抢走玉石,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把自己带来,难不成是让自己守门?那老隋是干嘛的?

梅林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窦辛警觉起来,俯着身钻进了梅林。身后的大门吱呀地响了一声,窦辛猛然回头,瞥见一个白影窜到了蓉莘苑。窦辛追到了门口,停了下来。“与我何干。”恍惚间,窦辛发现梅林里闪过了几个身影,有白的,有紫的。窦辛压住了自己的脉搏,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小隐子见过梅娘娘。”祁大人跪拜在暖阁外。“再求娘娘出山。”

珪蓉又一次拦在门前:“你是从哪里拿到那枚石头的?娘娘要看一看,是不是真的。”

“回婆婆,这是一位旧人找到的,但恕小隐子现在不能交出来。小隐子还有一事要告诉娘娘,陛下甚为思念郡主,数年前便拟好了旨意,只要郡主能回宫,便是大公主的待遇,望娘娘能想开些。”

屋里传出来脚步声,祁大人抬起了头,不禁浑身一震。

猩红的长裙沿着地面扫过来,熟悉的香气逸散而出。那张面庞,即使描上庄重的妆,也依然是豆蔻的模样,如满园的初雪一般,没有沾染一点污尘。

梅娘娘俯下了身子,扶起了祁大人,夜明珠一般的双眸映出了他的一脸苍老。“想不到,你年老的时候是这副模样。”梅娘娘声轻若风,从祁大人耳边掠过一股寒意。

“娘娘。”祁大人向后退了一步,衣袖从梅娘娘手中抽了出来。“小隐子有罪,阁里走了水,下人们发现的时候只剩了一副焦骸。”

“他始终是你们的刺,不拔掉还是不舒服。告诉你的陛下,女儿是我的,蓉莘苑也是我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中我仅有的报酬,我是不会还回去的。”梅娘娘说话间,珪蓉悄悄退了下去,关上了屋门。

“娘娘是想要在这穷山僻壤永远毫无声息地住下去吗?安亚人快回来了,您不想给自己谋个后路……”

“放肆!什么安亚人,无稽之谈。”梅娘娘红袖一挥,抽在祁大人脸上。

“它都回来了,他们就回不来吗?”大人躬着腰,从锦囊里倒出了玉石,“我是在当年旧人的徒儿身上找到它的,现在那位旧人怕是又叛了我,先一步去通风报信了。我需要您,带我们去找到当年的天澜宫。预言临近,依山君会回来的,那时要杀要剐,都随您。”

梅娘娘盯着玉石半晌,转过了身,拂去了眼角的泪。“我老了,不想再管闲事。人都是地狱里来的恶鬼投胎,骨子里渗着毒狠,我自然不会帮他们。至于安亚,我倒盼着鸿姐姐离开安亚时那几句咒成了真,让那些把我们逼入绝境的巫人全都遁入地狱。回吧,不要在我这耗时间了。”

祁大人把玉石收回袖中,“小隐子三日后就带着承天阁的人去天山,怕是无暇关照蓉莘苑,倘若陛下实在思念郡主,兴许会再派人相扰。望娘娘三思,若这几日想通了,小隐子会派阁里几位信得过的人亲自护送郡主回朝。”

“小隐子,饮雪不足以解渴,这一点,你还得向他学一学。珪蓉,送客。”

门外寂静无声,祁大人迟疑了片刻,又跪了下去,把头叩在了地上,“请您务必保重。郡主的事,望您想开些,别把心囚死在这里,总会有出路的。小隐子可以为您安顿好一切。”

“回吧,收好他的尸骨,如果不知道怎么处置,就麻烦人送到我这来。”梅娘娘绕过祁大人,推开了屋门。几枝新梅从梅园伸进了苑中,与墙上的白雪相映衬,更为扎眼。

“珪蓉说她把你带来的小姑娘关在了外面,怕是冻坏了,让她进来喝口热汤,晚上我让珪蓉送她出去。”

祁大人听罢,嘴角扬了起来,“娘娘果真聪慧,小隐子这点把戏您一看就透。这丫头和郡主年纪相仿,又无根无底,这一路给郡主做替死鬼正合适。”

“你和他真是越来越像,总是爱揣测别人的心思,用最险恶的想法作为定论。”梅娘娘猛然转身,从祁大人袖中抢过了玉石,“回吧,不用再来了,你、我、祁隅都不是同路人,守好你自己的摊子,好好当个人,还有安稳日子可享。”

玉石在梅娘娘的手中如寒冰一般,上面残存的几根长发掉在了地上。梅娘娘把玉石凑在鼻前,贪婪地嗅着故人的气味。祁大人起了身,踏出了屋门,全身的筋骨酥了下来,老态又现。

他想跪在她的膝前,听她唤自己一声声“小隐子”,听她讲故土的事;抑或伏在她的双腿上,温存地唤一句“娘娘”。祁大人三步一回头地走到了大门口,凄然回首,出了门,有生之年就再无缘相见了。

“辛丫头,你的好日子到了。”

话音刚落,寒气从窦辛的身上霎时钻进了心口,还未等她说出方才梅林里的异状,便被祁大人拎起,扔进了蓉莘苑的大门。祁大人掩上大门,把自己自出世时便挂在胸前的长生锁从高墙扔进了蓉莘苑。

窦辛一边揉着被摔得生疼的腿一边站起身,猛然发现珪蓉倒在井边。珪蓉的身体被雪掩住了大半个身子,窦辛壮着胆子走过去,发现珪蓉还有鼻息,忙把旁边的雪刨开。窦辛站在院子中央环顾一周,发现只有一个屋子有炭火的气味。

窦辛慌忙跑到门口,撞上了迎面而出的梅娘娘。玉石从梅娘娘的手里滑了出来,窦辛看清手里的玉石,顺势揣进了怀里。动作一气呵成。

梅娘娘一惊,盯住了窦辛。

了一没说过梅娘娘有两个孩子,那这个人会是谁?是梅娘娘吗?窦辛看眼前的人比那位小郡主还要年轻,却穿着极为华丽的衣服,心生疑窦。

“那位婆婆冻僵了,她需要汤。”窦辛道。

梅娘娘看着手中残留的长发,又看向窦辛的头发,身上微微战栗。

“这块石头是你的?”梅娘娘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但窦辛还是听出,她在发抖。

“是我捡的,刚才被祁大人抢去了,谢谢你还给我。”窦辛回答道。“厨房在哪里,要尽快做些汤,那个老婆婆还没醒,很危险。”

梅娘娘没有回答,而是抓过了窦辛的右手,细细地端详着掌纹。窦辛拗不过梅娘娘的力气,几次想抽手都没成功。窦辛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放在了冰上。

“她会醒的,你现在随我来。”窦辛看着自己的手纹,想起了一件事。师父用药给自己的右手复原之后,掌心的纹络完全变了,尤其是掌心那里,几条掌纹交叉,割出了一个奇异的冰凌状。

窦辛跟着梅娘娘到了一间小房门外,看到门口摆着大大小小的花盆,猜到这是间花房。窦辛原以为花房只是个小间,但跟进来之后才发现屋里异常宽敞。

除了几十株花外,花房里竟还种了几棵不知名的高树。树的上面挖去了屋顶,树冠直插屋外。枯枝上落了些雪,屋里的花却挨了连累,大半都被寒霜打蔫了。花盆的深处还有着一个个蒙着盖子的坛子,窦辛怀疑那里就是蛊虫的源头。梅娘娘拉下了窗前的黑帘子,用火引子点燃了每一株花旁的红烛。屋里亮了起来,窦辛默默地看着自己又成了没有影子的透明人,却躲无可躲。但很快,她发现梅娘娘并不在意自己的异样。

“请坐。”梅娘娘道。窦辛看着屋里唯一的一把红木椅,又看向梅娘娘肯定的眼神,犹豫着坐了下来。

“你是梅娘娘?”第一盏烛灯亮起的时候,窦辛看清了眼前女子的金钗是梅花的形状,身上的红裙也用金丝线绣满了梅花。

梅娘娘久久地看着窦辛,一言不发。梅娘娘吹熄了火引子,放到了最后一根红烛旁,然后走到了花房中央。金焰红烛,金钗红衣,窦辛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梅娘娘的脸仿佛在缓缓融化,化成了另一个窦辛似乎见过的模样。窦辛晃了晃头,揉了揉被烛焰晃疼的眼睛,驱散了幻觉,定睛看向了梅娘娘,惊然发觉梅娘娘跪在了面前。

“你是谁!”珪蓉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发现自己躺在了卧房的床上,屋里也燃起了炭炉。珪蓉拨开床上的帘子,看见映在门上似曾相识的影子,再一想,想起他是昨夜在南门外打斗的人。

“梅娘娘容颜不改,所以不能现世,被八卦阵锁在了蓉莘苑。而你可以随意进出蓉莘苑,你能调得动祁隅的人,会制这种蛊。你是谁?你们是谁?”了一站在门口问道。

珪蓉冷冷地笑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转开床头的烛台。了一随之抬起了头,看到屋顶上升,似乎递了什么东西过来。这个机关,怎么会与觉明师伯卧房里那一个如出一辙?没等了一看清,屋顶上的暗箭齐刷刷地飞了过来。了一来不及躲闪,一连中了三四箭。

半晌,听到箭声停了下来,珪蓉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惊然看见了一身上沾满了箭而毫发无损。了一抖了抖,身上的箭应身而落。了一捻了捻身上的衣服,原来两层白布间还有一层密密的铁网,足以刀剑不入。

“昨夜杀不掉你,今天也杀不了你。天命留你,你走吧。”

“劳烦您撤下梅园里的人,把祁大人带来的那个姑娘交出来,我可以当作没来过这里,没见过你和梅娘娘。”了一不自觉躬着腰地抬起了右手,头巾滑到了地上,露出了光秃秃的脑袋。

珪蓉笑了笑,把烛台扳了回去。了一刚松了半口气,却看见烛台被扳到了另一个方向。“老奴今年一百岁了,信过许多人的诺,唯独你们和尚的话,我信不得。”

了一警觉起来,却没有发现屋里有新机关出现。“今天进过梅园的人,出不去了。”

祁大人扶着墙,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往前看去,墙上的剪影已经拼不出人形。确实,他们都不在人间了。“祁隐啊祁隐,认命喽。”

梅林里密密匝匝的紫衣人缓缓围了过来。祁大人右手抚着墙,左手围拢成哨状,发出来白鹭的叫声。“老鬼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隐在梅林间的归宁听了这一句,猛地打了激灵。他记得,年幼时,祁大人与父亲玩笑时把他唤作“老鬼头”,唤自己则是“龟儿子”。五岁时,父亲与大哥出征,战死沙场,尸骨还是大哥敛的。

归宁侧身去叫了一,却发现了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出手。”归宁一声令下,二十个人从侧面冲出,在祁大人与紫衣人间围成了人墙。归宁带了九个身手过硬的人从紫衣人身后下手,刀刀入颈。紫衣人很快分成两队,少的一队把归宁十个人围在圈里朝着梅林深处移动,多的一队把白衣人墙压制在墙边,祁大人在人墙里动弹不得。

白衣人墙被紫衣人一层层削了下去,白衣上染着血,与白雪红梅融成了一体。归宁在一圈紫袍中杀红了眼,双手成了失控的毒蛇,一刀一颗脑袋。紫衣人受伤的多,被杀掉的少。归宁暗恼自己远远低估了他们。紫衣人越杀越多,归宁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推到了离祁大人越来越远的地方。

黄冓的话一遍一遍环绕在耳畔,那封信是谁写的?为什么会模仿父亲的字迹?还是,父亲真的活着,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他来不及想紫衣人的刀子是什么做的,唯一的理智只有祁大人方才喊出的那句“老鬼头”。

“你们到底都是谁!”紫衣人的刀子从归宁的身上割开了一条口子,转瞬间更多的刀子灌了进来。

归宁的愤怒的嘶吼声穿透了梅林。祁大人也认出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墙。他们不是他召来的那一队,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队。“‘老鬼头’,你个死不中用的。”祁大人暗恼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旧称已经坏了事。

“撤!”紫衣头领一声令穿透整座梅林,归宁依旧疯狂地举着刀,却看着身边的紫衣人跳上了梅树,四散飞去。

“龟儿子,快撤出梅园!”祁大人看见身边的紫衣人迅速散开,才幡然清醒。他想起了苦禅山人说过的话:“那女人是鬼,是个疯鬼。”他几乎就快忘记了,儿时如慈母般待自己的梅娘娘,也曾是安亚的后人,骨子里渗着对凡人的蔑视和恨意;他也忘了,这座香气清逸的梅园,曾是祁隅亲手炼出的人间地狱。

地上的雪渗进了土里,一道道裂缝顺着小径开裂,几个白衣人瞬间就掉了下去,无影无踪。祁大人紧紧扒在墙边,小心翼翼地往南门挪去。归宁一只手持刀点地,撑着地面上不足两指宽的石砖,一只手抓住梅枝,眨眼间便跳到了梅树上。

归宁低头看见裂缝扩大到整间梅园,地上已无处落脚,而裂缝间,密密麻麻的血红色小肉虫正啃食着落入其中的白衣人。空气里人肉血腥的味道和梅花的香气混在一起,加之小虫身上的霉腐气,散出一种香甜而恶心的怪味,把归宁呛得几近昏厥。小虫嗅到归宁身上的血气,在他栖身的树下越聚越多,很快就挨到了他的脚尖。

归宁把滴血的刀扔进了虫堆里,准备跳到旁边的梅树上,可是自己的左腿流了太多血,已经没了知觉。归宁双手紧抓着梅枝,试图荡出去。刚一转身,落脚的梅树从根裂开,像一朵巨大的花瞬间绽放,劈裂成六瓣趴在了地上。归宁掷出束在腰间的绳,绕在了另一棵树上,暂时侥幸从虫堆逃了出来,可还没等把另一只手搭在树上,就看见紫衣人又折了回来,身上卷了一股浓郁的香气。“老爹,你在哪!快点出去!”

噬骨声和炸裂声掩盖了祁大人的回应。归宁吹响了笛哨,随即听到了六声尖锐的哨声回应,知道自己至少还有六个可用的手下,但是每个声音都离他很远。归宁细看着地上,发现小径尽管被肉虫盖满,但能看出在缓缓转动,连带着每一颗梅树都移了方向。整座梅园中只有墙边的那条小路是静止的。归宁明白,梅园的阵被打开了,而自己被困在了里面。

归宁悠着绳子,把身体藏在梅枝之间,腾出一只手把帽子扣在头上,观察着紫衣人的动向。紫衣人全部朝着一个方向移动,仿佛确定了目标。这时归宁又吹响了笛哨,示意手下朝着紫衣人的方向聚拢。归宁爬上树,朝着远处观望,终于认清自己所处的梅树正渐渐远离南门。归宁变换着笛哨的令,心悬地听着远处回应的笛哨从六声变成四声再变成两声,最后再也没有了回应。

梅树还在移动,归宁直起身远眺,渐渐发现了规律。每当两棵梅树快撞到一起时,健壮的那一棵就会炸裂扑在地上,被小虫噬尽。这样下来,用不了几个时辰,梅园里就没有能撑得住一个人重量的梅树,自己即使没有被紫衣人发现,也会落进肉虫堆里,成了小虫的口中餐。

远处打斗声还在继续,有愈演愈烈之势。

归宁起了疑:笛哨声不在了,自己的人应该已经全军覆没,是谁在与紫衣人打斗?强烈的不安驱使他把绳子甩了出去,他决定重新凑到紫衣人附近那个最危险的地方。

归宁最后一点力气在几次飞荡之后所剩无几,咬着牙撑着让自己不要昏厥过去。他看清了,与紫衣人交缠在一起的人,都是马夫的装扮。他们全都已经须发灰白,恐怕已经年过花甲,但身上的功夫丝毫不比自己的人马差。

归宁抽出腰间的匕首,刺向一旁落单的紫衣人,抢了一身紫袍子,才勉强站到了地上。地上的小虫很快散到了一旁。果然如他所想,紫衣人这一身怪香能驱走小虫。

归宁扫视一圈,没有看见祁大人。归宁一转身卷进了紫衣人和马夫的混战里,借着一身紫衣的优势,把马夫们逼向南门。归宁看到大门就在几步远之外,便扯下了紫衣,抓住了一个马夫,借着最后的力气挤出了一句话:“老隋是谁?”

“是归大人,快保护他出去!”马夫从各个方向拢了过来,艰难地把归宁围在中间,形成了新的人墙。

归宁瘫倒在地上,浑噩地看着马夫们被肉虫和紫衣人吞噬着,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绝境里的招式都是最原始的、最不掺杂,也是最没法掩饰的。归宁认出了,他们全都是杜大哥当年的人马,在更名“杜家军”之前,他们都是“归家军”的旧部,眼前这些招式里,都掺着归家的血。“你们都没死?那我爹呢?”归宁的声音被厮杀声彻底掩盖,他从人缝里看到南门正门打开了。原来这扇门也能打开。高墙上抛进来无数火星,带着浓重刺鼻的硝烟味。不知是眼边的雪化了开,还是全身的伤一齐发了功,激出了他身体里的痛,归宁眼角划出两道泪痕。他想挣扎起来,在与梅园同归于尽之前推开南门,最后一次辨清“老鬼头”的身份。

“老隋!宁小子还在里面!先不要放火!”

听到拼死相护的马夫们最后一声嘶吼,归宁强撑的意识崩塌了。那个谜题,他已经听到了答案,“老鬼头”就是那个唯一一个不在眼前的马夫——老隋。

“爹爹,救我。”归宁嗫嚅着,随着滚到脸边的火星眯着双眼。

爆炸应声响起,炸开的紫袍子像极了一团团紫色的焰火。

“爹爹,焰火为何只在年夜才有?”

“……炮房一年才制得出除夕这一天的焰火,不过几声震响便没有了。美则美矣,去之亦迅。想维持住这一团团焰火,就得有人在暗无天日的炮房里守着硝烟……如果爹爹累了老了,做不得这焰火了,你可……”

“宁儿定接过爹爹的手。”

肉虫的焦裂声和人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归宁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自己的血肉被炸散在梅园里。

“宁儿,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归宁的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从焦尸里扯了出来,归宁睁开了眼睛,看见两张面皮映在火光里,一张是老隋的,被蹿跃的火焰烧得支离破碎;另一张,比归宁脑海里爹爹老了一些。老隋的假面具被烧光,归宁却没有力气抬胳膊去扯那张熟面孔的胡子。

“爹。”归宁被塞进南门的缝隙。昏倒前,他清晰地听到南门关上的声音,也清晰地感觉到从门里推出他的人没有跟出来。至于门里响彻驿馆的爆炸声,他已经没有印象了。记忆从这时候开始模糊起来,归宁记不清那时是真实的还是梦境,他看见爹爹的头被火药从脖颈冲开,悬在在梅枝上,自始至终也没有燃烧。

祁大人背手站在门外,看着被炸得黑乎乎的归宁被抬到眼前。“狗儿子,好生照看你弟弟。一个时辰之后,差人把梅园的火灭了。”

“老隋不救了?”黄冓匆匆赶来,还没站定就脱了外衣扑灭了归宁身上的余火。

祁大人转过身,扶正了立在南门外的扫帚。

“灭了火以后,把蓉莘苑的水送过去,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许再断了。等你弟醒了,他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用掖着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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