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王国光推门进去，见一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大办公桌的后面，睡眼朦胧地望着他。王国光脸上挂起笑容，自我介绍道：“冀主任，我是新调来的王国光，今天来站区报到。”说完，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调转单，交给冀主任，冀主任接过调转单，看了看，又把王国光上下打量一番，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花名册，翻到空白页，让王国光填写。王国光把个人的情况写上去，冀主任拿起来，瞧一眼，放在桌面上，问他吃饭没有，他说吃过了。冀主任打电话叫来一名年轻员工，介绍说：“这是刚调来的王师傅，你给他安排一下住宿。”
王国光向冀主任告辞，跟着小伙子出门，登上三楼，走进306宿舍。房间里没人，但房屋一边摆放两张木床，上面被褥齐全，像有人住。小伙子指住靠门的一张床说：“王师傅，这张床没人，你就住在这里吧。”王国光说行。小伙子离开后，王国光放好提包，把床铺收拾一下，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出了一口长气，心想，总算安顿下来了。休息几分钟，他从床上爬起，把提包里的东西取出，分类放进床头柜里。东西安排停当，王国光毫无睡意，开门悄悄下楼，观察车站的内外环境。他从三楼看到一楼，又从一楼看到楼外，再从楼外看到站场，把车站周围场所仔仔细细观望了一遍。
车站办公楼呈长方型，共三层，六千平米左右。楼内用浅黄色的水磨石铺地，不锈钢扶梯，墙面刮白，廊道台阶擦得干干净净。一楼布置有库房，食堂及车务工队的宿舍；二楼为各级领导的办公室及住宿，会议室；三楼是员工宿舍，小料库和娱乐厅。楼外的站台用工字型水泥砖铺就，灰棱棱的整齐，离公路很远。
楼后是一座丘坡，长满了各种各样的灌木毛草，有沙柳、百里香、刺冬青、针茅。这些植物层次不齐，延坡而上，青绿一片，煞是喜人，王国光看着舒服。这里的环境比红柳沟站区强一些，人员少，住宿也不错。他想，这里也许是自己长久工作的一个地方。
下午两点半，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来宿舍找他，一进门就自我介绍：“我姓白，是电务工队的技术主管。”王国光赶紧伸手和他握了握。白主管客套几句，把他领到二楼办公室，里面已经坐着俩位姑娘，都二十三四岁样子，穿着作服，见王国光进去，都礼貌地站起来。白主管指着一位戴眼镜的姑娘，介绍道，“这是小单，单继芳。”小单笑盈盈向王国光问好，王国光点点头回应。白主管又指向另一个烫着爆炸头的姑娘说：“这是小马，马丽蓉。”小马也问王国光一声好，王国光向她点头示意。“工队还有吴队长和李武在家休假，过几天回来。”白主管又说。王国光“嗯”了一句。白主管向王国光问询几句个人情况，随后，把工队的设备状况给他介绍了一遍。
王国光仔细听讲，心里渐渐明白，在这个工队他将成为干活的主力。
王国光一向认为劳动是光荣的，劳动创造价值，创造快乐和幸福。他身体力行，把这样的观念一直保持下来。他自以为这是一种朴素的作风，别人却认为他爱显能。现代人总是以功利的眼光看人，干什么都带目的性。爱干活？现今社会还有爱干活的人？这种人不是大脑有问题，就是好面子，想表现自己，或者谋划个一官半职。他从人们的眼神中读到这层意思。因此，也不免怀疑自己的价值观是否正确，享受劳动的乐趣有没有意义，他甚至怀疑自己有甘于被奴役的倾向。
吃晚饭时，王国光在饭厅里没有看到站区的管理人员，便问同桌吃饭的马丽蓉：“怎么不见站区的领导？”马丽蓉小声说：“当官的都在小餐厅吃。”王国光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看到前边小餐桌上坐着一位认识人，就是中午那个给他安排宿舍的小伙子，又小声问：“那个后生是干什么的？”马丽蓉抬头看了看，把饭咽下去，悄声说：“他叫张明奇，车务工队的，是咱们站区主任的红人，冀主任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办。”
王国光“哦”了一声，不免对他打量一遍。张明奇发现王国光看他，咧嘴对王国光笑一笑。
吃完饭，王国光走到楼外，顺着土路往山坡上去，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里虽然远离市区，偏僻人稀，但沿路景色迷人。草地绿油油地铺开，犹如巨大的绿毯，小花绽放，蜂飞蝶恋，在夕阳的光照之下，姹紫艳丽，分外妖娆。山路边上长着一溜儿野果树，都是枝繁叶茂，果实压枝，香味飘荡。王国光来到一棵树下，踮脚摘下一粒果子，在裤腿上擦一擦，装进兜里，留作纪念。渐渐红日落下远山，天色昏暗，东方显现出一颗银星。王国光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慢悠悠地往回返，见到草丛里响动，怕有蛇和毒物，总要用棍子挑探一下。
回到车站，天已大黑，他解开衬衣扣子，坐在站台上晾汗。夏夜，清风送爽，浑身惬意，抬头一望，但见楼层上灯光明亮，诸多窗口上爬着一个个脑袋，或男或女，耳朵上都贴着手机，绵言细语，或向恋人诉思情，或向家人报平安，或向朋友们借钱，那“咪咪哇哇”“依依呀呀”的声音，就像电台里的各种频道，从窗口传向夜空，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三楼上一个轻巧女子，悠然坐在窗台上，无人般地对着手机说说笑笑，完全不顾失身掉落的危险，灯光映现出她上身的曲线，在黑暗里留下一幅美妙的画面。
青春是不甘寂寞的。
第二天吃早餐时，王国光注意到厨师推着餐车先给小餐厅送饭，然后才给大餐厅开饭，小餐厅的饭食花样齐全，而大餐厅里不是缺菜就是少饭。开饭时，大餐厅里一片混乱，员工打饭不排队，无秩序，抱怨声不断，饭桌上抢饭，剩饭现象严重。而小餐厅里，领导们四平八稳地吃喝着，对大餐厅的混乱不管不问，好象故意显示地位优越。看到这种现象，王国光心里很不舒服，这是典型的官僚主义，享乐主义，与员工分餐，不但造成员工与领导的裂痕，而且也容易使员工对领导产生仇视心理。
午饭，晚饭都是如此，好在王国光逐渐适应，他摇一摇头想：每个站区都有自己的短板，凑乎一天算一天吧。
晚上，王国光转进娱乐厅里看电视，里面已经坐着许多员工，都在观看汶川大地震的专题报道。国家地震局已经测出汶川地震为八点零级。震区死亡人数已达三万，受伤人数二十余万，世界为之震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