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向安静的将军府偏院，突然传来了一阵打砸声。
三姨娘正好从外头回来，却听见了里屋异常的动静。环儿回来了？她心头一惊赶紧提起裙摆追上前去，一把打开屋门，“四小姐？！”
只见屋内的桌椅被掀翻，角落里传来抽泣的声音。
三姨娘战战兢兢的跨了进去，“环儿你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别吓姨娘啊……”
阴暗的屋子里只有朦胧的月光，她环视四周终于在帘子后头看见了那双颤抖着的绣花鞋。
“环儿，是你吗？是的话，就回姨娘一句……”如此恐怖的氛围，让三姨娘不得不防，她小心翼翼的靠着墙壁往里头张望，终于看清楚了角落里的那人，她立刻惊呼一声，“环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苏环蹲坐在地上环抱着自己的双膝，整张小脸了上满是泪水，她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都已经渗出了血却全无知觉。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环儿……难道那个人不是御医，而是骗子？他今日把你带到哪儿去了？！”
三姨娘以为她的女儿被人欺辱，此刻紧张的蹲在苏环的面前紧紧的扣着她的双肩，“让姨娘看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环儿，你说句话啊！可真是急死姨娘了！”
苏环浑浊的双眼竟是比从前更加灰暗，她的口中发出喃喃自语，“不，我不要这样，不要……”
“不要什么？那御医真的是骗子？他在哪里？！姨娘，姨娘去找他算账！”
三姨娘作势就要起身，却被苏环拉住了裙摆，她抬着头，三姨娘竟是从她那绝望的表情中看见了癫狂。
“姨娘，他们，他们说环儿的眼睛治不好，只能一辈子如此……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那位大人明明说医仙大会人才辈出，一定有人能够治好环儿的双眼，一定有人能够改变环儿的命运，可是……他骗了我，骗了我啊！”
苏环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抓着三姨娘的手腕使出了全力，指甲差点没掐出血来，“姨娘，为什么，为什么环儿会是个瞎子？这不公平，凭什么就我这样……我也是将军府的小姐啊！”
三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副模样，忍不住滑下了眼泪，“别这样环儿，我们不也过得好好的吗？起码在将军府中不用挨饿，日后，还是可以给你寻个好人家……”
“不，环儿要的不是这些，环儿要的是公平！要我的眼睛！难道姨娘这样的知足了吗？父亲从来不来姨娘这儿，好东西永远也轮不到我们，那些下人还在背地里取笑我们！仅仅是吃饱，姨娘就满足了吗？”
苏环的情绪深深感染着三姨娘，是啊，她怎么可能满足？可是那又能如何？她身为将军府的姨娘，就因为生下了瞎眼的小姐就从此不受将军重视疼爱，既不能改嫁又不能改变现状，她能怎么办？
“环儿，别说了。”她怕自己的女儿再说下去，连她心中唯一的防备都会被摧毁。
“为什么不说？早知道当年生下我的时候，还不如干脆直接掐死我！为何要让我来到这个世间受苦，为何要让我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悲惨？姨娘，你为何要生下我？”
苏环此刻犹如恶鬼一般紧紧的缠着三姨娘，她终于将藏在内心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她一直都恨着自己的姨娘，她受了这么多苦，就是因为姨娘生下了她！
“你，你在说什么？环儿，你弄疼我了，快放手！”
“这是姨娘欠我的，欠我的……是不是该还给我？”
眼前的女子哪里是三姨娘所知道的那个乖巧的女儿，苏环身上散发着恐怖的气息，让三姨娘心中越发不安，她竟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是要来索命的。
不想，苏环却渐渐冷静了下来，“有一个人，她说能够治环儿的眼睛。”
“你，你说真的？”
苏环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若不是三姨娘手腕上还留着被她掐得淤青的痕迹，都要以为方才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真的……只有她说环儿还有救，姨娘，帮环儿……”
到底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三姨娘努力让自己不去深想方才苏环的那一番话，“好好好，姨娘帮你，那位大夫如今人在何处，姨娘去帮你找来。”
苏环立刻荡开了一个诡异无比的笑容，“她是一位女大夫，姨娘快去打听，只要是参加医仙大会的，一定都知道她！”
女大夫？三姨娘不由得皱了眉头，显然是对身为女子的大夫不太信任。
“那……她可说过，要用什么办法治疗环儿的眼睛呢？”
只听苏环身上传来痴痴的笑声，“换眼睛……只要换上活人的眼睛，环儿就能复明了！环儿再也不用遭人白眼了……”
换眼睛？！这，听起来就叫人毛骨悚然，而且还是活人的眼睛……
“这可信吗？那眼睛……”谁又愿意把自己的眼睛取出来呢？难道……
“这个世上，难道有用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吗？姨娘的嫁妆还在身边吧？就用那些，肯定有人愿意把眼睛换给环儿的。”苏环脸上的笑意更甚，好像只是在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买卖。
不知为何，三姨娘觉得眼前的女子十分陌生，从前的环儿绝对不会这样和她说话的。而且她的那些嫁妆，是为了防老，并且其中还有她为苏环准备的嫁妆。
不受宠的将军府庶女，不能奢望大夫人能给苏环多少嫁妆，所以自己这个做姨娘的必须有所准备。
“环儿，那些嫁妆，是为了日后保你在夫家的地位……”
“姨娘，若什么也看不见，环儿能有什么地位？只有治好了这双眼睛，环儿才能重新夺得父亲的重视，还怕找不到好夫婿吗？”
她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换眼睛这种说法，三姨娘实在很难相信，那些嫁妆，已经是她们最后的底牌了。
感觉到妇人的犹豫，苏环的表情渐渐阴沉，“难道环儿在姨娘的心中，连那些身外之物都比不上？姨娘，这是你欠我的！环儿什么都不要，只要一双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