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修见他落魄模样,不免惊讶。有那玄丹境者,看他非妖怪所化,与众言道:“乃我道门中人,速速救来。”忽有人嚷嚷:“慢来!且让道爷问他几问。”便挤至船舷,问宠渡道:“我等相救,道友可有酬谢?”
“尤仲!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岂图酬谢?”
“正是。你这厮少来趁火打劫!”
尤仲道:“各人道不同。你不要酬劳,爷爷却要!”
宠渡身陷凹印,缓过神来,却提不起半分气力,闻说着恼,忖道:“可恨这船身铁板滑不溜秋,小爷动辙落水。若非如此,早跳上船去,何需他救?”又想:“形势比人强!眼下处境却是由不得我,莫如从权。”
正欲应他,却听船上另有人吆喝着来:“下面可是杜冲老弟?!”这人声听着耳熟,宠渡蹙眉苦思,心下恍悟,讶道:“莫非是黄客道友?!”恰见一锦袍男子在船侧探头来看,果真是黄客。喜道:“道兄,别来无恙!”
黄客也喜:“果然是老弟!”将船绳一抖一卷,便要救他。尤仲手起刀落,将绳斩作两截,怒言:“道友!这活儿是我等先揽下,怎如此不讲道理,横插一手!”
黄客恼道:“尤仲小儿,你做惯了趁火打劫的勾当,若不欺我,倒也与黄某无干。然今日吾友落难,岂能不救,反任由你几人宰割?!”
尤仲指头骂曰:“黄袍子!莫以为有上境修为,我等便怕你!想救人?先问过爷爷手中刀!”果真提刀纵身,劈面来砍。
黄客指搭剑柄,轻轻一拨,噌的声响,剑已出鞘。那剑柄正正抵在对方刀口上,剑身倒旋,被黄客接在手中,反刺回去。
若论单打独斗,尤仲不过有归元初境修为,若无强力宝贝傍身,绝非黄客敌手。奈何其余同行三人也齐齐杀来,顿叫黄客手忙脚乱,堪堪自保,哪里还有还击余地。
但见人影翻飞,当当有声,数息间,双方已拆了近百回合,却奈何不得彼此。
“好匹夫!他四人联手,我却奈何不得。先救人要紧!”
黄客心念急转,忙敛剑回鞘,就地疾转,猛地定住身形,双掌开合间,身后现出道兽影直奔几人。
那兽影双首四角,身黑如墨,隐有电光闪烁,似带风雷之声,乍看便知其不凡。众皆讶道:“雷兽?!竟是这等异种!且看他几人如何应付!”
那尤仲之流也非等闲,早散出灵光护体,拈符掐诀,也放了术符。当首乃是道火柱,怕有水桶粗细,红焰腾腾间灼浪袭人,只如蛇蟒。另有两团黄芒,似两颗金阳;一片黑雾也笼罩过来。
尤仲却未出手,十指相扣,以真元聚出柄弯刀,凝而不发,只死死地盯着黄客。
那两轮金阳,并不灼烈,尚不及火蟒,只是强光晕眼。众人或偏头避之,或抬手虚掩,皆不得正视。只听轰隆几响,雷兽撞散了火蟒,捣碎金阳,却陷在黑雾中咆哮挣扎,不过数息,两相淡去。
流火四散,但船身本大,甲板甚阔,众人退在远处掠阵,倒也未受池鱼之祸。只见了那甲板上被打出俩大窟窿,俱是惊悚,同声骇道:“你几人打便打,怎可毁了船木?”
尤仲喝道:“大爷自有分寸!”抬手猛挥,那弯刀虚影便即斩下,啪啪声中,船木翻飞,再添道狭长豁口。
黄客哪里料到此招,没躲过,伤了胸前,深有三寸,止不住口飙血箭。尤仲见喜,执刀来取,抡圆了臂膀,望他身上砍。岂料嘭声大作,反被震得通体发麻,怔在当场。
却是过了这许多时候,宠渡缓过些许劲来,咬牙跃上船,正见黄客遭难,连滚带爬扑来挡刀!
黄客忙将他推开,抬脚踢出,回头道:“多谢老弟!若非你挡下此刀,黄某已身首异处!”宠渡且喘且言:“道兄,为挡此一刀,小弟仅有的气力也没了,该如何是好?”
那尤仲被撂翻在地,骨碌爬将起来,气急败坏地道:“这厮当真皮糙肉厚!竟能将爷爷的刀刃震出缺口!”同余下三人,合围而至。却叫众修阻道:“呔!你几人且罢斗,再打可毁了此船。我等可不愿与你陪葬,平白无故喂了水中的王八!”
尤仲恼怒异常,却叫人压下,与他耳语道:“且看那道人,可觉着面熟?”尤仲凝眉将宠渡端详半晌,果觉着眼熟。又听那人道:“大哥你看他,可是首阳宗所寻之人?”再细瞧几眼,登时恍悟,心下连番窃喜:“噫!不是他又是谁?!”
想那墟海坊市之中,龙蛇混杂,自有人明为散修,背地里却甘做“暗桩”,为各大宗派传递消息,只为有朝一日被收作他门下弟子。
尤仲之流,便属此类。
昔日道子朱费搜寻宠渡之时,几人也曾受命暗中打探,未有结果,不想今日在此巧遇,自是喜不自禁。
“听说七名首阳弟子也拿他不下,想来这人有些邪乎。眼下不可鲁莽,免得打草惊蛇,只暗中跟着,待上了岸再禀知首阳宗的人。”
尤仲思虑片刻,悄言嘱咐三人,另道:“此人虽道行低微,但肉身委实难破。且不知他还有何手段,切莫被他此番落魄模样诓了。而今既不能再斗,正可趁此作罢,与他虚言几句,好叫他懈怠,免生疑心。”
众以为然,望黄客作态狠言:“哼!姑且放过,待下了船再与你二人计较。”
宠渡见他几人只嘀咕一阵便罢斗,心中不解:“奇怪!怎说不打便不打了?到底有何猫腻?”纵是他聪慧过人,奈何人心隔肚皮,又无“搜神读心”的异术,焉能晓得对方的心思?只道几人不敢犯了众怒,不得不如此。复问黄客道:“道兄真乃贵人也!伤势有无要紧?”
黄客倒也爽快,外敷内服,数息便已调理停当,笑言:“无碍。能救得老弟,这点伤不过皮外!”又道:“黄某所料不错,老弟果然尚在人世。”
“道兄此言何意?”
“老弟莫非不知?!”黄客讶道,“那魂简除了记取点数,另可作命牌之用。人在简在,人亡简碎。我看那归元魂榜之上,老弟大名赫然在列,便知老弟手段了得,定然未叫那些个妖兽所害。”
又道:“黄某这些时日常常出海,不猎妖兽,只为寻你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得见老弟无恙,吾心甚安!”
“甚么?!小弟已上榜?”
黄客又是一惊,“怎的,老弟未曾看过自家魂简?魂点若上榜,简上自有排名,老弟看罢便知,黄某无有虚言。”
宠渡抬手拍在储物袋上,将魂简取出,果见其上除去自家名姓,不知何时已烙有三个亮闪闪的大字,不由大笑道:“六十四?想不到小爷终于上了魂榜!”却忽而由喜转忧。
黄客不解,问之。宠渡慨然对曰:“小弟这番作为,也不过得点十万八千、排六十四位,尚不及道兄三十三万、排位五十!安能位列三甲,争得猎魂阁的犒赏?遑论那通元增灵丹?!”
黄客道:“老弟差矣。想这墟海附近多少道修,能有几人如老弟这般,区区数月便上得魂榜?只怕唯有三年前的那人,方可与老弟相较。”
“谁人?”
“便是首阳宗当世大道子,连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