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修齐聚,喜气洋洋,彼此寒暄数言,分班入座。内中有几位宗门掌教似无闲谈的雅兴,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落云子看在眼中,心间阴云又浓了一分。正待相问,却见一名中年汉子出列见礼。
那汉子形貌粗犷,对众人恼道:“你们不愿当这个冤大头,老子来当!”
净妖宗众长老互望一番,均是不解。丁岩道:“敢问这位道友师出何山,此话又是何意?”
“某人乃是名散修,恐污尊耳!”
落云子道:“道友过谦,我观道友修为已然归元上境,实乃我道门之幸!”
汉子道:“宗主谬赞!俺乃是个粗人,心里藏不住事,现有一问需向贵宗讨教明白,若有得罪之处,妄乞海涵!”
落云子自思:“他一介散修,有何事需本宗解惑?不妨听他说来,再做打算!”便道:“道友但说无妨!”
汉子朝余众拱了拱手,道:“近日坊间有传言说,数月前贵宗与万妖山中的妖族勾结,破了昔年四宗老祖联手布下的封印,放出个老妖怪来,致使青木与灵谷两宗险遭灭顶之祸;那琉璃门更是凄惨,全宗尽灭。”
又道:“某人愚钝,辨不得此事真假,恰逢今日左近大小道门悉数在此,还请贵宗说个明白,也好叫我等心安!”
他声如洪钟,众人听得真切,顿时哗然。
“不知此人所说是真是假?”
“我看不可信。净妖宗贵为左近道门之首,怎会行如此违逆之事?”
“既如此,有谁会平白无故地寻晦气?”
“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丁岩沉声道,“不知这位道友自何处听了此等谣言,为何无缘无故诬陷本宗!”
“俺也是偶听旁人谈起,断然是不愿轻信的。但贵宗道名闻于遐迩,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若确无此事,旁人又怎敢冒犯贵宗威名?”
丁岩暗想:“这厮看似愚钝,却深谙以退为进之理,句句暗指勾连之实,如此下去定然不可收拾,且想个法子揭过,不可再叫他大放厥词!”
便道:“此事定是有心之人嫁祸本宗,众位道友切不可当真!今乃我宗主大寿之日,此前亦与诸位同道知悉,今日有讲道事宜,便请我宗主开讲罢!其余诸事,不妨稍后再议,免误了吉时!”
殊不知,早有玄阴.门弟子混入人群之中,又岂会轻易叫丁岩此语搪塞过去。
便有人道:“且慢!这位道友所言勾连之事是否属实,还请贵宗说个明白,不然我等心有难安呐!”
众皆附和。
落云子见状便知此事恐难善了,暗思:“此人哪里是散修,只怕来者不善!”念及此前尘途与闲云脸上异色,问道:“两位道友作何看法?莫非也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灵谷宗宗主闲云仙子虽是一介女流,却非等闲之辈。便见她脸有愠色,起身道:“既已提及此事,也好趁此分说明白!”
尘途拍案而起,“好个落云子,你瞒得我等好苦,却可惜了琉璃门上下,死得太过冤枉!”
“两位此话何意?”
“何意?!此事你心知肚明,何需装作不解!”
闲云道:“月前,我门下弟子在万妖山中觅得一散修。那人衣衫褴褛,神志不清,口中直念着‘妖宗’二字。我等觉得事关重大,便全力施救。数日之前,那人方才醒转,所说之事着实令人震惊!”
“还请仙子告知,那人所说何事?”
尘途岔道:“休与他多言,他净妖宗此行不义,大不了我等与他来个玉石俱焚,难不成我青木宗还怕了不成!”
净妖宗众长老听他此言,也是无名火起。
“本宗如何不义?!”
“道长贵为一宗之主,切莫血口喷人!”
“尘途老道儿请自重!”
落云子止了众怒,便听闲云道:“那人说,他与众多散修同被掳进万妖山,被黑风族关押在地牢之中,幸得人所救拼命杀出,在山中奔逃了数月,这才逃出山来。若非我门中弟子及时搭救,那人已然葬身妖兽之口!”
穆清皱眉道:“此事与本宗有何干系?”
“哼,你等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尘途怒言,“将他们掳去黑风族的,正是你净妖宗!”
黑风老妖破印之后,将三大道门毁了个七七八八。尘途本就愤懑不已,后听被救散修之言,便认定净妖宗与妖族勾连酿成此祸,更为恼怒。此番怒喝,他暗运真元,叫在场众人皆听得明明白白。
“定是你等早已勾连!不然,何以我三宗死伤殆尽,唯独你净妖一脉只伤了皮毛!”
殿前广场之上顿时人声嗡嗡,群修悄议不止。
“荒唐!”落云子喝道,“尘途,本座之前便已知会过你等,此事乃是昔年本宗叛徒牟临川手下的玄阴.门所为,与本宗绝无干联,为何今日又再提及?闲云,你也是这般看法?!”
“落云子,你且莫动怒,此事由不得我等不信!”
王山道:“仙子此言何意?”
“据本宗查探,近来城中多有道门也有类似经历,在山中觅得数名逃亡散修,所说之事与本宗所救那人的话不谋而合。故而,我与众位道友商议,借此贺寿之机向贵宗讨个说法!”
“何时不好,非得在本座寿诞之日?!”落云子已是怒火中烧,暗想:“难怪我心中不安,想不到竟然应在此处!”
尘途冷哼道:“我三宗实力大损,谁还敢独上你净妖山来讨公道!”
闲云接道:“难得今日大家能聚在一起,事情究竟如何,也好趁此分说明白,若是误会,正可打消众人疑虑,岂不妥当?”
闲云此言,实出无奈。
若论之前,其余三大道门联手尚可与净妖宗平分秋色。奈何黑风老妖破印之后,琉璃门全灭,青木、灵谷两宗也元气大伤,到今时今日也不过回复往日一半的实力,难以独力抗衡净妖宗。
其余宗门更不消说。
眼下便属净妖宗一家独大,寻常门派便是有些疑虑,也万万不敢上山质问,非得如眼下这般,聚众人之力,方可周旋一二。
“敢情今日你等并非贺寿,而是兴师问罪来了!”落云子已然脸色如冰,“若是打消不了众位疑虑,那又如何?”
场间沉默片刻,闲云高声道:“若真如此,便请贵宗赐几样宝贝,也让我等有个防身的手段!听闻前不久山下出了座前人洞府,想来几件宝贝对贵宗而言并非难事!”
“原来是冲着宝贝来的!”落云子心中冷哼一声,怒极反笑,道:“仙子此言差矣!那山下洞府本就出在本宗境内,便是有些烂宝贝,也当属本宗所有,诸位便这般讨了去,道理何在?”
“仙子休再与这厮多言!”尘途冷哼道,“趁那老妖尚在闭关之期,我等先灭了这妖宗!”
自有混迹此间的玄阴.门弟子,趁机煽风点火。
“尘途道长言之有理,先灭妖宗、再杀老妖!”
“对,我等誓死追随两位宗主,共除此祸!”
除去潜藏的玄阴.门弟子,多有人信了此事,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妖宗拿话来说,为何勾连陷我道门于危难!”
“此刻不灭妖宗,他日那老妖出山来,我等必遭屠戮!”
“我便不信,妖宗敢与我所有道门为敌!”
丁岩喝道:“休得胡言!昔年封印老妖,亦有横眉老祖之力!本宗又岂会将那封印破了自掘坟墓?!”
“焉知不是你等狼子野心,欲灭了我等?”
正欲再论,便有玄阴.门人突起发难。
“杀呀!杀了妖宗弟子!”
近旁的一名净妖宗弟子始料未及,立毙于刀下。
场间登时大乱。
“不好!定不可乱,否则一发不可收拾!”
一念闪过,落云子瞬身无影。
那尘途与闲云也是心明手快,同样瞬身无影。
砰!砰!
不知何处传来两道闷响。
下一刻便见落云子旋身而出。
他与两人对了一掌,被逼而回。
趁此空当,净妖宗玄丹境高手齐动,径直落入群修之中。但见人影翻飞,片刻工夫,乱斗之人皆被击晕在地。
“妖宗果真下了杀手!”
群情激愤,纵是青木与灵谷两宗弟子也祭出了自家手段。
落云子大骇,急运真元,喝道:“住手!”
众人顿觉两耳嗡嗡,只觉从发梢到趾巅似也颤抖起来。
穆清高声道:“众位道友稍安勿躁,穆某自有办法分辨此事黑白!”接着道:“既然有道友自万妖山中逃回,何不叫他几人出来,本宗自有弟子可与其对质!”
尘途牙关一紧,“既是你妖宗弟子,自然为你等开脱,何以足信!”
闲云道:“道长且慢!我等若是真斗起来,定然两败俱伤,便宜了黑风老妖!不妨听他怎说,再做计较!”
落云子道:“仙子此言极是!不知那几人现在何处?”
便有五人走上前来,齐声道:“我等便是此次逃出来的散修!”
想是愤恨难平,也不见他几人行礼。落云子微恼,吩咐丁岩道:“速去将宠渡那小子召来,与这几人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