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开心的日子过的最快,白驹过隙,处仁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胡氏为他找过几个媒婆,说媒的拉来几个姑娘,处仁都没看上,其实他心里早已喜欢上了同班的袁萍,虽然袁萍没读过书,但对于处仁这样的秀才式工人很是看中,平时自己也爱看看闲书,一有不懂的生僻字,就问处仁,处仁当然乐于助人,那种男女伴坐你问我答的甜蜜感觉,在处仁心中肆意流淌。袁萍也是新式思维的女性,而且在钱立群的学校念书,处仁便装模作样一番开始去钱立群的学校教起书来,还有板有眼,令袁萍仰慕不已,钱立群是个明白人,不久就向舅母说破此事,胡氏竟然没有反对,还要见见这个未过门的媳妇。
袁萍大家闺秀的样子甚是惹胡氏喜欢,不久就给他俩订了亲。当时处忠也知道了母亲全家搬去了武昌,送来了一箱贺礼,并告知自己在松江行商顺利不必挂念,对于父亲去世心有愧疚,有需要就直说。王母见信欢喜不已,却眼噙泪花,多年未见处忠不知有何变化,而今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百般感叹,于是独自踏上远去SH的火车探望忠儿,并告知可能要三、四个月再回来,回来后就把媳妇取过门。处仁感慨答应。家中就留周祖母看着,大姑母早已老痴,玉凤要时时留意,二凤就让她上学去吧。
而当王母远行没多久,道班上就发生了一件骇事,这让处仁考虑再三做回了木匠。
道班通常的任务是巡道,巡查线桥,处理故障,做好小修补,保持线路状态完好,外观整洁,保证行车安全。粤昌线二十九道班便被安排在牛家沟村和翟家村沿线上,牛家沟村和翟家村东西向,一条小河,从南往北走向把翟家村和牛家沟自然分界为东西两个村庄,铁路就横穿过这两个村庄的稻田一路向东,然后穿越长江转而南下,直至南粤。
处仁所在的三组新进的同事多,所以班长就挑三组经常夜间巡道,每人巡道六里,通常要两个时辰,如果碰上点小修小补,还要记录交接班事件簿内,就要三个时辰。处仁还是个生手,巡道一夜,人困马乏。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
那天夜里,处仁和老赵被组长安排在伏龙桥两边巡道,伏龙桥就是连接两个村庄的铁路桥,两边没有可供人通行的桥,村民就把这铁道当成桥,村民,板车,鸡鸭牛羊都成了这铁路桥的常客,往往火车老远就要鸣笛警示,有时撞死只把禽畜也是常事,铁路局受不了村民连番的告状,于是安排专人看守这座铁路桥。
伏龙桥的东岸是翟家村,沿岸一片乱葬岗,翟家村民每逢清明冬至都要在那片坟头祭扫,除此两日便很少有人去那里,平时非常清寂。桥的另一头就是牛家沟的沿岸滩涂,仅有村民种植一些慈菇,除了收获季节人也不多。到了夜里,两岸就完全不会有人经过。乱葬岗的鬼火令村民害怕,小孩子常常问起都被大人夸张的说辞给堵了回去。
那夜组长老赵和处仁约定相向而巡,以桥为汇合点,两人带了点酒菜,如果巡道顺利,还能偷个闲,瞎扯淡。一路上巡道顺利,两人很快会合,便挑了块高地居高临下,刚坐下,处仁就“啊”了起来,老赵问怎么了,处仁腾身而起看看刚才屁股落坐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刺到他了,说:“不知道被什么刺到了”顺便用脚踩了两下草皮算是发泄不满,于是又换了地方,两人相互斟酒,天南地北的谈。
“老赵,你在这干了几年了?”
“从铁路造好我就在这里干了。”
“你怎么挑这差事,那么辛苦,我们年轻人还行,夜里凉气刺骨,你抗的住?”
“咋办?我的田正好挡在铁路上,被收走了”老赵说道这里唉了一下,接着又猛吸一口旱烟。
“你没找别的营生?”
“咋没找,可你看我这糟老头,除了种田还真不会别的,又不识字,当初我求过钱老爷赊块地先种着,慢慢还,可人家不肯。”
“你儿子不帮你?”处仁关切的问。
“那没良心的,沾上了福寿膏就没下过地”老赵狠狠的啐了一口。接着说:“我是看不过儿媳带着孙子上街要饭,拼这把老骨头到铁路局好说歹说,还算老天有眼,当班的是同村的,也算半个亲戚,最后让我来这做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稠密,也没察觉四周的变化,地面渐渐潮湿,幽幽的升起一片片寒气,阴冷的寒气漫过草丛,攀上枝桠。本就不太透亮的一婉峨嵋月也悄悄地躲进了云雾之中,使得大地的景致暗淡不少。远处村庄的灯火早已熄灭,周围密林中的野兽吼叫也消散了大半,不久便万籁俱静。大地被深夜吞噬的体无完肤,到处都是漆黑的窟窿。
处仁聊的兴起,滔滔不绝,老赵变成听众聚精会神地听他做木工的故事。忽然,老赵觉得脖子痒痒的,一拍,手掌摊开一看,一包血。
“个娘死老子的,冬天哪来的蚊子?”老赵斥着。处仁正说得津津有味,老赵却感觉到了异样,他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声音,又朝铁轨的的尽头望了下,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些他小时候的经历和曾经流传在坊间的故事。
“处仁,好像不对。”老赵打断了处仁的话语,然后指了指铁轨远处。
处仁顺着老赵的指向望去,只见雾气浓重,浓得犹如涂在脸上抹不开的胭脂,黑漆漆的树影像被泼了墨化都化不开。
“老赵,这天好像很暗啊,还有怎么这么冷了?”处仁开始打起哆嗦。
“难道是她,被我们碰到了?”老赵的自言自语让处仁摸不着头脑。
“老赵,你说谁?谁是她?”
老赵此时声音压低了说:“三十多年前,牛家沟村有一户的闺女叫月娥,被一个翟家村出来的流民骗到那片乱葬岗,给奸杀了!才十三岁啊。作孽。”
处仁心里一惊。
“后来牛家沟的人找上门来,把十几个翟家村的村民拖到县衙府前脱光了游街。最后县衙把两个村各打五十大板,那流民家的连坐都流放了。但那流民随后失踪,至今没有归案,可能怨气深重,小女孩的冤屈不能伸张,每到这种光景,月娥就会来索命。”老赵咽了咽唾沫,说:“曾经有个人,也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在这条铁轨上巡道,那女鬼就出现在离他不远处的铁轨前方,他吓得当场尿湿了裤子。”
“后来呢?”
“次日那人高烧不止,整整两个月迷迷糊糊,最终口鼻流血死了。家里人也不敢乱葬,请了风水法师做坛,法师说邪气太甚,怕是死也不得太平了,叫他们赶快搬离这里,那阴阳师就带着巡道员的骨灰走了。连个墓碑都不能立,唉。”
处仁听完鸡皮疙瘩起个没完,他算是弄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个巡道员的空缺,也理解了身边同事对他的到来并不是非常热情的原因。
“嘘,别出声。”老赵几乎是唇语对处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