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玉回来的时候,黛玉已经从贾母处回到了潇湘馆。她看到馨玉就忙迎了上来:“馨儿,你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你。”
馨玉低下头,她害怕看到黛玉的担心之后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动摇。“刚才我在屋子里闲着无聊,到园子里随便走走。”
“你出去也不和人说一声,多让人担心。”黛玉有些撒娇有些埋怨的说道,“刚才在老太太那里,她还问起你呢。我说你累了睡了,她让你明天一定过去,她有话要问你。”
“我知道了。”馨玉一边说一边往书房走去,“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我下午睡多了,想看会儿书。”
“馨儿,你在生气吗?”黛玉见馨玉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淡,不由得有些担心。
馨玉微笑:“我的好姐姐,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我只是对你有些失望而已,“我听雪鸢说了,你最近身子也不好,前些日子还中暑了,自然需要多休息。我睡了一下午,现在精神正好,刚好可以看看书。”
黛玉听馨玉这样说,才释怀了,“我现在也不困,我陪你吧!”
馨玉想着自己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也不忍心真的对黛玉太过冷漠,于是点点头。
馨玉看的书,是前几天在宫里的时候乾隆赏给她的,是洋画家托姆斯从家乡英国带来的书——莎翁的《哈姆莱特》,全英文版的,如今整个大清朝,或许也只有她能够看懂了。
黛玉见馨玉真的是在埋头看书,自己也拿出一本《杜工部诗选》看了起来。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和妹妹这样静静的坐在书房里看书,谁也不和谁说话,但是总能感觉对方就在自己身边,抬头就能看到,抬手就能摸到,让她莫名的安心。
黛玉突然想起了在苏州的日子。那时候她们还小,那时候弟弟琼玉还在,父亲母亲还在。他们一家人坐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父亲在安静的看书,母亲教导着琼玉识字,她和馨儿相偎在一起看书,间或有什么看不懂的就问问父亲或者母亲。那时候的馨儿小小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的孪生,除了一模一样的脸孔,她看起来至少要比自己小一岁多。那时候的馨儿,在看向她的时候,眼光总是柔柔的,媚眼如丝。
黛玉想不起馨儿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记得自己还一直陪在母亲身边撒娇,馨儿却突然开始学医。每天翻着那些无聊的医书,还要保证和自己一样的学习进度,白皙透明的小脸上慢慢开始出现倦色,却从来没有放弃。
后来琼玉去了,她和母亲都病了,馨儿于是多了管家的责任,并且她年纪小小却真的将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即使是母亲也不停的称赞。
再后来,全家都去了扬州,馨儿更开始学武了,她的时间更紧更忙了,忙得甚至有时候都没有时间陪她。那时候自己觉得很失落,总觉得馨儿是不是不爱她了。那时候母亲总是安慰她,馨儿长大了。可明明自己才是姐姐,为什么身为妹妹的馨儿居然会先长大呢?
再后来,母亲也去了,她离家上京来到了贾府,整日和宝玉耳鬓厮磨,和三春姐妹共同学习,慢慢的甚至淡忘了在扬州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在贾府暂居,始终还是要回去的。而馨儿,始终会在那里等着她,永不离开。
甚至,直到现在她也依然是这样想的。无论自己走多远,馨儿总是会站在原地等她;无论自己受了什么样的委屈,馨儿总是会安慰她守护她。因为,她们是姐妹,是还没有出生就在一起的姐妹,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将她们分开。
黛玉有些累了。她放下书看看自鸣钟,已经三更了,难怪这么困。她看看依然沉浸在书中的馨玉,知道她不把这本书看完是不会罢休的。时间不早了,该去休息了,否则馨儿会担心的。
黛玉没有叫馨玉,径自回房睡了。
馨玉见黛玉离开,又等了一会儿,才放下书,走到窗边的椅子坐下。窗外月朗星稀,竹影幽幽,阵阵夜风袭来,明明已经快到夏天了,馨玉却感觉到一阵寒意。
她不自觉的抱紧了自己。
黛玉早上起来并没有看到馨玉,这很正常,馨玉总是比她早起。
“姑娘,今天天气热,这会儿还可以出去走走,晚了就晒着了。”紫鹃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笑道。
“也是,一天比一天热了。”黛玉也笑着,紫鹃一直就好像她的亲姐妹一样照顾着她,“馨儿去哪里了?”
“才刚小红来找她,这会儿去琏二奶奶那里去了。”紫鹃发现自家姑娘并没有任何异常,那早上馨姑娘的样子就有点奇怪了,她好像一夜未眠的样子。
应该不是姐妹吵架吧?
“凤丫头这么一大早的找她,又有什么事情?”黛玉有些不高兴。昨儿个馨儿刚回来,她们姐妹还没怎么相处呢,怎么其他人就抢起来了。
“这个哪知道啊,估计是馨姑娘去王府的事情吧!馨姑娘叫姑娘你直接到老太太那里去就可以了,不用等她。”紫鹃一边服侍黛玉梳洗,一边说道。
“我知道了。”黛玉淡淡的说道。
“我的好姐姐,你这么一大早的使人把我找来,到底有什么事情?”馨玉在凤姐面前很是自在,一点也没有什么大家闺秀应该有的矜持。不过,凤姐偏偏还就喜欢这样的。
“我的好妹妹,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昨儿个你直接把带回来的那些东西让人搬到潇湘馆去了,太太当时惦记宝玉没有问你,难道今儿个也不问的?”凤姐只拿笑眼看她。
“难不成我在王府得了什么赏赐,回到这里还要全部交给太太不成?”馨玉毫不在乎的说,“她贪我林家的东西还少了不成,如今也不过因为在王府把人伺候好了得了点赏赐,她就念念不忘的。一样是住在这里,她怎么不想着把宝姐姐家里的东西也全搬到她那里去?”这话,可以算是毫不客气。若是让王夫人身边的人知道了,可以算是撕破脸了。
说到贪了林家的东西,凤姐也有些不自在了。“瞧你说的,我不过是提前和你提一声,免得太太问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怎么说。谁还贪你那点东西。”不过,她的话也没错,太太确实是惦记着馨玉从王府都带回了些什么好东西。
“姐姐不必不自在,我又没有说你。太太如今老眼昏花不知道事理了,也只知道算计我这个孤女子的东西。也不想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馨玉嗤笑,“对了,凤姐姐,你在外面放银子的事如今也收了吧。你为了管好这个家费了多少心思,填补了多少东西,过得去就够了,何必还这样内外找不是呢。”
凤姐叹了口气,“可若是我不放点银子回来,这一大家子哪里够使。妹妹是个明白人,看得也清楚。这一年年的,府里只出不进,我又有什么办法。妹妹想来也知道这府里昧了你们林家的银子,可这几年使唤下来,也已经被他们挥霍得差不多了。我再不想办法,只怕东西都当完了。只如今,我的一大箱子陪嫁手势还在当铺里放着呢。和太太说,太太也是不理会的,我好歹是个当家人,又能怎么办?”
馨玉想了想,叹气道:“姐姐还是收了吧。若真是缺了使唤,我这里还有一笔银子可以给你,只你不能让府里的人知道。凤姐姐,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看待的,也就不怕实话告诉你,我恐怕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怎么了?”凤姐惊道:“难不成,你怡亲王府那边要接你过去?可是这非亲非故的,偶尔接你去住几天还可以,长住可就与礼不合啊!”
“好姐姐,我不怕实话告诉你。自从父亲去了,我林家再没一个亲近男子,我就是林家这一支的族长了。我到这里来,本来一来是为了陪姐姐过来,二来是为了让老太太安心,哪里有一辈子在这里的,早晚是要回去的。”馨玉叹道,“这些日子林家那边来信催了一次又一次,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了。到时候,姐姐还可以在这里,我却必须要回林家的。”
凤姐沉吟半晌,道:“既然这样,你回去也是要使唤银子的,否则是不被人看得起的。你的银子我不能要。”
“好姐姐,我知道你疼我,可这银子本来就是我拿来在这府里使用的,只是一直没派上用场而已。这样吧,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潇湘馆,先拿着十万两使唤。你在外面放的银子一定要赶快收回来。”馨玉拉着凤姐起身,“好了好了,我们赶快到老太太那里去吧,晚了该催了。”
凤姐想想也是,于是我馨玉一起去贾母那里。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刚才你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