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释欧阳修《梦中作》

欧阳永叔早岁为诗曾效西昆体，笔者已别有文字阐述之矣；非独早岁，此《梦中作》乃欧虚龄四十三时在颍州之诗，其惝迷离之境亦自义山诗出，于以见欧与西昆体诗初非壁垒森严可知。《梦中作》后二句云：“棋罢不知人换世，酒阑无奈客思家。”尤似义山之用典。盖“棋罢”而“人换世”，人皆知出于《述异记》述晋人王质事。相传质入山樵采，见二童子对弈，局终而斧柯已烂。质还乡里，始知已逾百年。然此典不过表面文章，而欧诗实用杜甫《秋兴》：“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此正为欧于“庆历新政”后一再迁官（自滁州迁扬州，再移颍州）之写照也。盖宦海升沉，天下本无不散之筵席，酒阑人散，真不如归去之为乐也。夫“酒阑”之际，正“梦醒”之时，“无奈”二字，写宦途失意之情恰到好处。后二十余年，欧致仕居颍州终老，有诗追赠杜衍（杜亦“庆历新政”重要人物，为欧之前辈），后四句云：“报国如乖愿，归耕宁买田。此言今始践，知不愧黄泉。”此“客思家”之确诂也。至“酒阑”一词，亦有出典。梁简文帝诗云：“酒阑嘉宴罢，车骑各西东。”曲终人散之情，溢于言表。因知欧此诗虽近朦胧，实有政治背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