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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吉乐面带笑容,友好地指者那位英俊青年,问:“这位大哥一定便是兰傲木嘎了?”
兰傲木嘎点头称是,指着身边的机灵小伙子,给呼延吉乐介绍说:“老四公孙伊德日。”又指着络腮胡子和颧骨高耸的那位青年,介绍说:“老二须卜道乐根,老三丘林乌日露格。”
公孙伊德日走到冒顿面前,友好地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好身手呀。”
呼延吉乐急忙向影子四怪介绍冒顿:“这位大哥我也是才认识,叫冒顿,狩猎本领可比我强多了,刚才他一箭便射死了那头熊。”
兰傲木嘎上下打量着冒顿,心里想,从哪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家伙,好胆量,独自一人竟然敢与我们四个人出手,若要单打独斗,恐怕我们真还不是他的对手。心里虽然钦佩,却摇着头说:“冒顿?没听说过。你姓什么?”
冒顿回答:“我姓挛鞮。”
在场的人全都一怔。因为,挛鞮是匈奴第一大姓,也是大单于家族的姓。
冒顿怕这些人继续问个不停,急忙转移话题,说:“我是猎人。要想猎到老虎,只有让老虎自己出来才能猎得到,哪有满老林子找老虎的猎手呀。”言下之意仍然是对影子四怪的瞧不起:张口闭口互相吹捧,不顾脸面的虚荣,算什么英雄好汉!
而影子四怪却没有听出来冒顿话里的其他含义,只是对猎虎感兴趣。兰傲木嘎不相信地瞧着冒顿,问:“你真能让老虎自己跑出来?”
呼延吉乐一直以为冒顿是在取笑影子四怪,看到冒顿满认真的样子,心里便起了疑,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盯着冒顿,暗道:这小子看上去忠厚老实,原来也是个善用假话骗人的奸诈小人!她狩猎多年,不信世上还有能指挥老虎的人。想到此,对冒顿的好感尽消,注视的目光立即变成了乜斜,不屑地问冒顿:“说什么大话呀,我就不信你真能让老虎自己跑出来。”
冒顿对呼延吉乐笑了笑,说:“你不是让黑熊自己跑出来的吗?这有何难。”
呼延吉乐立即明白了冒顿的意思,心里再次涌起了对冒顿的尊敬,只是不知冒顿用什么法子来引诱老虎,兴致勃勃地说:“对呀,马既然能引出黑熊,也一定能引出老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现在就用我的马再去引一只老虎出来?”
冒顿微笑着摇了摇头,让他们将马散放在这里,然后前面带路,向更深的林子里走去。冒顿心里想,由于狩猎的目的不同,使他们在狩猎中的行为也完全不同了。自己是为了观察动物的特性,在与动物斗智中获得乐趣。呼延吉乐狩猎是为了生存,是真正的猎手。而影子四怪则是在打发光阴中寻求乐趣而已,还算不上真正的猎手。
冒顿一边走一边观察,在一片有开阔地的地方停下来。只见这里背靠山林,挡去了凛冽的西北风,又向阳而呈,别的地方芳草才芽,这里却已经绿草如莹了。冒顿四处观察了一阵,让大家隐蔽到树后,从地上捡起一片桦树叶,麋鹿的叫声立即从他的嘴里传出,远远地在森林里回荡起来。
呼延吉乐现在完全明白冒顿的意图了,冒顿这是在召唤麋鹿,同时也在告诉老虎这里有麋鹿,可谓一举两得。这种做法比她用马引诱黑熊又高明了一层,心里好生佩服,不由的用眼角偷偷去瞅冒顿。只见冒顿在全神贯注地听林子里的动静,间隙吹响口中的树叶。影子四怪则完全不相信冒顿能凭着一片树叶将虎唤出来。埋伏是一件枯燥的事情,既不能走动又不能说话。公孙伊德日觉得实在难以忍受,便想,是不是被这高傲的冒顿给耍了?想跃出去向冒顿问罪,又觉得那家伙确实有些本事,自己一个人与他动手不一定能讨得便宜,正准备与三位哥哥商量,却见几只麋鹿由林中跑出,来到较开阔的那片草地上吃起草来,便忍了忍,准备看个究竟再作打算。又等了一阵,公孙伊德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正要起身舒展一下酸麻的腰肢,突然看到一只猛虎从林中射出,一口便咬定了一只麋鹿的脖子。影子四怪立即兴奋起来,四支箭一齐飞向猛虎。那只虎正贪婪地吸食着麋鹿的鲜血,突然感觉到危险来临,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那四支箭的力度都奇强,支支都钉在了它的骨头上,它不情愿地松开了麋鹿,倒地抽搐起来。
影子四怪欢呼着跑向正在慢慢死去的老虎。这次他们彻底服了,不但顺利猎到了虎,而且还意外收获了一只麋鹿。
冒顿起初真有些担心,一旦引不来猛虎,岂不引来影子四怪的耻笑!现在终于放心了。
呼延吉乐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她原来觉得,自己用马引诱黑熊,已经高出普通猎人一筹了。没有想到冒顿比她更高明,自己的狩猎本领又提高了一筹。
影子四怪对冒顿的敌意顿消,在他们的心中,冒顿已经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只想痛痛快快喊冒顿一声大哥。呼延吉乐的心中更是喜悦,偷偷用目光瞅着冒顿,佩服至极。
影子四怪每人一条虎腿抬了死虎,冒顿和呼延吉乐抬了被虎咬死的麋鹿,回到先前的死虎和死熊处,将猎物分别驮到了马上,出了林子。冒顿吹一声口哨,唤来了自己的马,由呼延吉乐带路,向呼延吉乐家的穹庐而去,他们要烤虎肉解馋。他们的心情格外畅快,跃马扬鞭,只想大喊大叫释放心中的愉悦。公孙伊德日情不自禁地放声唱道:
黑色的雄鹰啊,
在蔚蓝的蓝天上翱翔。
我们放马奔驰啊,
追逐那天边的太阳……
呼延吉乐家的羊不多,没必要像其他牧民那样游牧。为了方便狩猎,呼延吉乐将自家的穹庐支在林子外不远的地方,一行人转眼即到。
穹庐前,呼延吉乐的父母和小弟小妹正站在穹庐外张望,见女儿是几个壮男人回来了,不知是福还是祸不单行。女儿是他们这个家的主心骨,天大的事女儿都能应付。呼延吉乐的母亲看到了女儿,立即委屈地大声哭起来。
原来,头曼单于和赫连哈尔巴拉生的儿子呼德已经年满十二岁了。匈奴用十二生肖纪年,少儿凡过了一轮纪年便被视为成年,要举行成人礼。头曼单于对呼德格外喜爱,决定举国大庆。原来,每年的五月,匈奴所有万户长以上的官员都要在龙城聚会,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单于也要通过五月聚会来了解各地的情况,与万户长们共商国家大事。今年的五月聚会,头曼单于准备增加一项新内容,就是在聚会期间为呼德举行成人礼,同时宣布废去冒顿的即位权,立小儿子呼德为合法继承人。赫连哈尔巴拉的意思是直接让呼德当大单于,免得冒顿再有非分之想。头曼单于考虑了一天,还是决定暂让呼德作储君合适。呼德还小,根本处理不了朝政。
赫连哈尔巴拉却不依不饶:“名义上呼德是单于,背后有你呀,在呼德不能理政之前,真正的单于还是你,你正好利用这几年时间好好带一带呼德,让他尽快成熟起来,不是更好吗?”
头曼单于的心又动了。可让自己现在就让出单于大位,心中实在舍不得。最后还是决定先让呼德作储君,自己处理国事时让呼德在一旁看着,待呼德真正长大以后再说。
头曼单于将操办庆典之事交给了呼德的舅舅、赫连哈尔巴拉的哥哥赫连毛脑海。赫连毛脑海是龙称总管,每年的五月聚会都由他操办。赫连毛脑海决定让龙城周围百里内每户牧民上缴三十只羊作为贺礼,各部首领也要带重礼来朝贺。呼延吉乐家里的羊刚刚发展到三十几只,今天全被官军赶走了。
冒顿听了呼延吉乐母亲断断续续的讲述,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的愤慨便燃了起来,想,给弟弟举行成人礼本是我家的私事,怎么能强取百姓的财物呢?父亲一定是老糊涂了吧,丢人!
呼延吉乐义愤填膺。那些羊是她用心血和鲜血换来的。草原上皮张太不值钱了,只有熊皮和虎皮才能用来交换,一张熊皮也仅能换到一只母羊。
冒顿更加气愤,问呼延吉乐的母亲:“赶羊的人走多久了?”
“不久,刚刚望不见。”呼延吉乐的母亲指着羊群消失的方向说。
冒顿愤愤地哼了一声,扬鞭催马向呼延吉乐母亲所指的方向跑去。
影子四怪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草原上的强取豪夺。这几年,他们没少打掉过抢羊团伙,为牧民抢回了羊群。现在听说呼延吉乐家的羊被人抢走了,立即义愤填膺,将马背上的死虎死熊扔到了地上,义无返顾地再次翻身上马追冒顿而去。呼延吉乐让母亲剥虎皮煮虎肉,自己也翻身上马。母亲急忙阻拦:“官兵有十几个人呢,你们斗不过的!”呼延吉乐已经骑着马绝尘而去。呼延吉乐的母亲由无奈转为担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噙着眼泪收拾女儿的猎物。这时她才注意到,今天的猎物非同一般,竟然是两只虎一只熊一头鹿,大吃一惊,心里想,这一定是女儿新交了了不起的朋友,他们共同猎得的,心里又是一喜,担心稍减,按照女儿的吩咐开始剥虎皮。
不多一会儿,呼延吉乐和影子四怪中的三个人便回来了。原来,赫连毛脑海派出赶羊的十几个人,见凶神恶煞地来了六个人向他们讨羊,觉得其中一人很像单于的儿子有冒顿,而急性子的须卜道乐根又报出了影子四怪的名号,那些人哪还敢动粗,丢下羊便跑了。
冒顿和须卜道乐根赶着羊群慢慢往回走,其余的人都回来帮助煮肉了。待到冒顿和须卜道乐根将羊赶至近处催马回来时,见兰傲木嘎正兴致勃勃地支起铁架子烤肉,呼延吉乐母亲用铁锅煮的虎肉也已沸腾。
呼延吉乐母亲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已经好多年,她没有今天这样开心,今天这样笑过了。她像个陀螺似的在穹庐周围转个不停,将笑意毫无保留地挂在了脸上,内心充满了欢喜。她一边忙碌,目光却不停地在几个小伙子脸上扫来扫去,模糊地感觉到,女儿一定喜欢上了他们中的某一位。
呼延吉乐的父亲由于腿脚不便,远远地站在穹庐外,静静地看着一群充满朝气的年轻人,而思绪却像脱缰的骏马,飞回到了自己的青年时代。他人生最辉煌的时代,是在充满了机遇与风险的战场上。那是一个以杀敌多少论英雄论荣耀的年代。可他却是众多不幸者中的一个,在战争将要结束时,他丢掉了一条腿,辉煌的青春戛然而止。与此相伴生的,是家庭的不幸。从此,他牧羊人的资格也被剥夺了,彻底成了不能干活的废人。多少年了,他在自家的穹庐里苟延残喘,勉强生存,忘记了现在是何年何月。看着眼前场景,他已经觉得与这些年轻人无法交流,永远都无法融入年轻人的圈子里了。他一支担心着女儿呼延吉乐的婚事。女儿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又毁了容貌。为了支撑这个家,整日在森林里与野兽争斗,很少与别人接触。今天是怎么了?一下子领回家五个小伙子。看着年轻人们其乐融融地有说有笑。他感到欣慰了。但愿这些小伙子当中有人看上了女儿,那他就彻底放心了。
呼延吉乐的小妹呼延阿木尔已经十五岁了,小弟呼延阿木古楞也已十三岁,早就嚷着要随姐姐狩猎。前车之鉴,呼延吉乐害怕悲惨的命运再次落在弟弟妹妹身上,一直不让弟弟妹妹随她狩猎。呼延阿木尔见姐姐今天一下子领回来五个男青年,突然间害起了羞,躲躲闪闪不好意思起来。而呼延阿木古楞则兴奋的不得了,跑前跑后,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