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回头看去,大殿一角站起了一个壮实的汉子,看服饰,不像富家子弟。
“承基?”于子清又惊又喜,没想到他能站出来。
禄东赞一看,是公主的护卫,武功应该不会太差。可转眼一想,自己派上去的可是赞普的护卫,随即放下心来。
李世民不知道承基的武功如何。他暗想:如果这场败了,恪儿又不能上场,那就麻烦了。可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静观其变。
承基走上来,拿过一把宝剑,立在吐蕃武士对面,一动不动,两人相持了数十秒。忽然,吐蕃武士手持长剑直刺过来。“唰”的一下,一道银光,承基手中的宝剑出鞘。接着,两人都不动了。众人定睛一看,吐蕃武士的剑刺破了承基的左臂,而承基的剑已把那人的咽喉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众人惊愕:好快的剑!
吐蕃武士伸手摸了摸脖子,手中的剑掉在地上。
承基面无表情的把剑送回鞘中,回头看了一眼房遗直,他正朝着自己微笑,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一剑封喉,究竟他俩谁更快些?
于子清开心的笑了,她敢肯定,她的这个护卫将一夜成名。
禄东赞半天才回过神来,伸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
李世民笑道:“让大使受惊了,你看和亲的事?”
“全凭陛下做主。”禄东赞急忙说,他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紫清公主,她正满脸笑容地望着她的护卫。多美的女子啊,可惜就是不能成为吐蕃的王后。
李世民见他脸上有失望之情,笑道:“大使请放心,朕会给松赞干布择一门好亲事,一定让你这个迎亲大使圆满完成任务。”
“多谢陛下。”禄东赞谢道。
知道于子清不用远嫁吐蕃了,李恪悬着的心总算落在地上。他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下。感到有两道目光在注视自己,他没有抬头,他承受不起那满满的情意。
歌罢舞歇,酒酣客醉,晚宴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于子清在人群中搜索李恪的身影,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落寞的心更加落寞,为什么在热闹过后,她会倍感冷清?
承基和玉奴围了上来,要护送公主回宫。
于子清拍拍承基的肩膀,笑道:“今晚你可露脸了。从今往后,没人不知你承基的大名。”
玉奴说:“当时我都快吓死了,生怕他输了,公主您就得远嫁吐蕃。”
承基乐呵呵地说:“我也没想到我的剑会那么快。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公主远嫁吐蕃。”
于子清一阵感动,问:“你的手臂有没有事?”
承基甩甩左手说:“没事儿,只是擦伤了皮,早就好了。”
有这样的忠心的仆人,对主人而言,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于子清说:“咱们回吧,夜深了。”
三人出了大殿,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妹妹,等一等。”
声音很陌生,于子清回过头去,竟然是太子。过量饮酒和过度放纵使他的脸显得浮肿。他叫自己干什么?
李承乾气喘吁吁地赶上来说:“妹妹走的真快啊。”
“没有啊,我们走得很慢啊。你找我有什么事?”于子清直接问道,她对这个好色的太子没什么好感。
“妹妹今晚可真漂亮。”李承乾说着就向她的身前凑来。
于子清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压住心中的不快说:“如果太子仅仅是想赞美我,请恕紫清失礼。夜深了,我很困。”说着,她打了一个哈欠。
李承乾讪笑道:“我找妹妹肯定是有事相求了。”
“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忙。”于子清暗想,不会又是看上我馆里的人了吧。
李承乾指着承基说:“我想要他。”
于子清揶揄道:“太子,你搞错了吧。他长得五大三粗的,你怎能看上眼?”
李承乾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一点都不在意。他说:“好妹妹,就别取笑哥哥了。我要他,是看上他的剑术。我府上那几个奴才,连他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于子清收住笑意,严肃地说:“不成,他是父皇赐给我的护卫,可不比田心,你说要就要。”
李承乾道:“妹妹,他在你府上也就是个摆设。有吴王和房遗直在,还要他做什么?就给了哥哥吧。”
他的话很不入耳,于子清不高兴地说:“摆设就摆设,我乐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把承基让给你的。”说完,就叫着承基和玉奴走。
“你不想让你的三哥呆在京城?”李承乾抛出杀手锏。
于子清一怔,随即迈开步子朝前走去,不再理他。
“只要你把承基让给我,我就求父皇让吴王回京做官。”李承乾喊道。
于子清没有说话,只管走路。承基站住了,回头问他:“你说话算数?”
“当然,我是太子嘛,当然一言九鼎。”
“别听他胡扯,快走。”于子清拉拉承基,可他站着没动。
“好,我跟你回东宫。请你信守诺言,让吴王留在京城。”承基说。他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从他成为公主护卫的那一刻起,他就隐约感到她和吴王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她就是一朵只为吴王绽放的花朵。他在,她便会容光焕发、光彩照人;他离开,她便面容憔悴、神情恍惚。虽然在人前,她也笑容满面,但那种热情只是敷衍,因为她的眼睛是黯淡无光的。他不敢猜想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吴王是她所有快乐幸福的源泉。为了公主,他愿意出让自己的一切。
于子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天才道:“承基,你疯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男女通吃。”
承基平静地说:“只要吴王能留在您身边,我做什么都行。”
于子清气恼地说:“甭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很感激你。你就是看上太子这棵大树了。”
“对,我就是看上太子这棵大树了,谁不想攀上太子啊。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承基笑道。
“你说的不是真心话。”于子清肯定地说,她相信承基不是这样的人。
“公主,您太善良了,人都会变的。”
李承乾走过来笑道:“瞧瞧,妹妹,承基都同意了。你可不能阻挡他的升官发财路啊。”
“公主,我留在您身边,只能当一辈子奴才。跟着太子,就能做上人上人。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您就让我走吧。”承基很陈恳地说。
于子清没有说话,她知道他在撒谎,就和李恪为了她和房遗直装成见利忘义的小人一样。
“呵呵,妹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承基,我们走。”李承乾领着承基朝东宫走去。
“承基,你混蛋!”于子清大声叫道。她在心里说:你以为你这样做很高尚?你不仅挽留不了李恪还把自己送进了火坑。
“没想到承基是这种人。公主,咱们走。”玉奴忿忿地说。
于子清默默地朝陶然馆走去,不知道承基的命运怎样。她在脑海中搜索,历史上没有记载这个人。历史上同样没有记载紫清公主,可她却实实在在的在这里存在着。
到底什么才是正真的历史?
宴会散后,李恪逃也似的离开了大厅,就连房遗直叫他都装作没听见。他必须一个人静静。
避开众人,李恪放慢脚步,在偏僻幽静的小路上行走。他低着头,皱着眉,无心欣赏月下的异景,完全沉浸在内心的煎熬中。今晩的子清再次震撼了他的灵魂,他的心开始动摇:真的要把她让出去?把她送到另一人的怀中?哪怕那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也和他一样爱她。可是,不把她让给他,又能如何?带她远走高飞?父皇母妃怎么办?让他们在世人的指指点点中过一辈子?
他烦闷地踢着路上的石子。此刻,他再次体会到做人的艰辛。人这一生,有很多羁绊,正是这些羁绊使一个人感受到活着的价值;也正是这些羁绊,使人不得不放弃一些珍爱的东西。为了达到一种平衡,就必须作出一些牺牲……
“三哥!”
李恪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是李佑。
李佑赶上来说:“三哥,你怎么走这么偏僻的路?”
李恪很不喜欢这种不合时宜的打扰,但还是强作笑颜道:“你不是也走这条道吗?”
李佑笑着说:“看来我们兄弟俩还真有默契。”他抬头望着明月说:“今晚的月亮真美啊。”随即又笑道:“再美也美不过十七妹啊。”他用余光偷偷观察李恪,他紧紧抿着嘴唇,脸上挂着笑意,没有一点异常表现。
他接着说:“哈哈,今晚十七妹可是迷倒了很多人。三哥,你看见九弟的糗样了吗?他的眼睛都看直了,酒洒了一衣服都不知道。要不是四哥叫醒他,还不知道要出什么笑话呢。”
李恪只管走路,没有搭话。
李佑叹口气道:“唉,十七妹怎么就是咱们的妹妹呢?她要是别人,我敢肯定,咱们兄弟几人定会因争夺美人而打架。呵呵,不过我想最终赢得美人归的人肯定是三哥你了。”
李恪开口道:“不要瞎想了,这是不可能的。”
“是啊,是啊,她是我们的妹妹啊。”李佑感叹道。
“妹妹,对,妹妹。”李恪自语道。
说话间便走出了宫门,李佑邀请李恪道:“三哥,去我府上喝酒吧。”
李恪笑道:“不了不了,已经醉了,改天吧。”说着便晃晃悠悠朝吴王府的方向走去。
李佑望着李恪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看来隐隐约约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他终于找到了吴王的软肋了。
李恪回到吴王府,府内一片寂静,看来下人都休息了。他借着月光,朝卧室走去。经过书房的时候,听到后院有隐隐约约的琴声。他顺着琴声寻过去,来到了紫芩的院中。屋里亮着灯,空灵的歌声伴着清冷的琴声从屋里飘出来。
听着听着,李恪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拳头紧握,身体微微颤抖。猛然间,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推开门,大声喝道:“不许唱了!不许你唱子清的歌!”
“铮——”琴弦断了,右手的中指被琴弦划破,紫芩顾不上止血,惊恐地站起身来。她没见过吴王发怒的样子,也不知道因何触怒了他。
“谁让你弹这首曲子的?!”李恪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一脚踢翻琴架,凑到紫芩的面前,瞪着红红的眼睛凶狠地看着她。
紫芩吓得哭起来,竟说不出一句话。
“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替代她吗?我告诉你,这个世上没人能替代她的位置!”李恪咆哮道。
紫芩哭得更厉害。
庞亮衣衫不整地冲进来,一边扣衣纽,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
李恪转过身,梦游般地走出去,嘴里嘟囔着:“没人能取代她,没人能取代她,没人能……”
庞亮急忙走上前,问紫芩:“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紫芩抽抽噎噎地说:“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汉王给我一张曲谱,还有歌词。他让我好好练习,说吴王很爱听这首曲子,让我练好了唱给他听。刚才我正在弹唱这首曲子,吴王突然冲了进来,踢翻琴架,不许我唱。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他给惹恼了……”说着就委屈的哭起来。
庞亮安慰她道:“紫芩姑娘你别难过,吴王喝醉酒了,明天就好了。”说着便让下人给她包扎伤口,自己追了出去,不知吴王怎么样了。
他一路追去,竟没见到吴王的影子。卧室没有,书房也没有,只是片刻功夫,他跑到哪儿去了?他猛地想起后花园来,吴王郁闷的时候最爱去那儿。难道今晚他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庞亮来到后花园,吴王果然在那里。他在花丛中舞着软剑,嘴里还吟着诗句:“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蓦地,他停了下来,用剑乱砍着满园的枯枝,一边砍一边悲怆地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千里共婵娟!为什么还要‘此事古难全’?!”
庞亮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见过吴王舞剑,也见过他喝闷酒,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疯狂无措过。他紧紧握着身边的树,一直注视着吴王,直到吴王累了,躺倒在枯草地上。他悄悄地离开后花园,他已经明白折磨吴王的是什么了。
唉,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