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五月中旬的光景,后院的梨花赶着最后一场,开得轰轰烈烈。天气已有些燥了,临近午后,苏陌颜支了躺椅在树下混混沌沌的打起盹来。
“这样睡着当心着凉了,荷香,去拿条毛毯来给小姐盖上。”
正是睡眼朦胧之际,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苏陌颜强打着精神,撑开眼睛:“爹爹……”
来人见苏陌颜醒了,眉眼间满是慈爱的含笑看着她:“你睡,爹爹就不吵着你了。”
确实是困极,苏陌颜勉强着点了点头,便闭眼睡了过去。荷香拿了毛毯来,蹑手蹑脚的替苏陌颜盖好。
那人又怕荷香伺候在一旁发出个响动吵着了苏陌颜,故而吩咐荷香只消守在后院门口,免得旁人进来吵醒了苏陌颜。荷香点了点头便同他一并走出了后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树木掩映的深处大步走出一身藏蓝衣衫的男子。那男子好似对周遭分外熟悉,轻车驾熟的走到躺椅边。见苏陌颜脸颊上、鼻尖零散的落着雪白的梨瓣,男子静静的伫立在一旁神色宠溺的看着她。
见她微微皱着眉头,伸手胡乱在脸上摸了一把,男子看着好笑。知是那梨瓣落在脸上的麻痒扰了她的清梦。男子弯下腰,伸手轻轻的替她一一拈去脸上的花瓣。
离得近了,男子只觉得一股幽香扑鼻而来,混合在她安静的睡颜里。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他鬼使神差的俯下身在她唇上落下了极浅极浅的吻。
苏陌颜本就睡得不深,那似羽毛般轻轻滑过的吻一下子将她仅剩的一点睡意惊个通透。她慌忙睁开眼,正对上男子还未来得及撇开的温情脉脉的琥珀色眼眸。
她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讶然同惊喜,酡红着脸色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下意识的又闭住了双眼。那男子也神色尴尬的慌忙直起身来,假意咳嗽了两声道:“我瞧见你睁眼啦!若是不说话,那我可就当你同意日后嫁于我了!”
听他如此说,苏陌颜脸颊红得更厉害了。酝酿了半天,才慢慢睁开眼伸出手与眼前男子的手紧紧相扣,狡黠的笑道:“若不是这全天下最金贵身份,我才不嫁你呢!”
那男子却将她的玩笑话当了真,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这天下最金贵的身份自然是你的。”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也只有你才配得上那身份。”
苏陌颜只觉心狠狠一扯,千言万语哽在了喉头。
她正要开口说话,忽觉得身旁有人轻轻推了推自己喊道:“主子……主子……”
“荷香?!”
苏陌颜睁开眼见映入眼帘的却是荷香,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是你?”
“哎?!”荷香一脸疑惑,见苏陌颜脸色苍白的怔忡着,便轻声问道:“主子可是梦到什么了?”
原来是梦呵!
“没什么……”她无力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梦到爹爹和……”
说到这里她神色一变,堪堪止住了话头:“是梦到了爹爹,好几年前的事了,说出来,你兴许都记不清了!”
“恩。”荷香淡淡的点了点头,怕她心里想起往日之事难受,便也不敢多言。
想起方才的梦境,苏陌颜的手僵直的握紧,他的诺言已经兑换成空,她却还记着,在梦里竟还记得这般清晰!真正是讽刺啊,这叫她有何颜面去面对含恨而死的爹爹。
荷香一面扶着苏陌颜走下床一面说道:“主子,皇上谴了教引嬷嬷过来,说是教主子规矩,奴婢让碧落先在花厅里伺候着。”
“什么?”苏陌颜惊讶的转头看向她:“教引嬷嬷?”
这是成心让她难堪吗?好!好!苏陌颜只觉一口血气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抬手捂嘴咳嗽了几声。既然处处想叫她难堪,那她就彻彻底底做一回忍气吞声的苦情奴才让他看看!
“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见苏陌颜咳嗽得厉害,荷香皱了皱眉头担忧的问道。
“不碍事!”苏陌颜摆了摆手:“赶紧收拾下,免得嬷嬷在外头等久了。”
而花厅里教引嬷嬷早已等得失了耐心,将那蓝釉白梅花点描金竹鸟的茶杯往木桌上狠狠一搁:“你们这是戏耍老身么?这都过了大半个时辰了也没见你们家主子出来!”
碧落垂眼看着那溅落在桌上的褐色茶水,瞥了瞥嘴,在心底暗骂道:不过才去了一刻不到,这老太婆居然说大半个时辰。
“怎么不说话?哑巴啦?”那教引嬷嬷见碧落不出声,愈发气懑得厉害:“难怪皇上叫老身来教你家主子规矩!奴才都这样了,那主子又能……”
“嬷嬷!”话还未说完就见苏陌颜大步走了出来:“陌颜出来迟了,还请嬷嬷见谅。”
不管怎么说,苏陌颜到底是主子,这一番话说下来自是给足了那教引嬷嬷面子。孰料那嬷嬷竟是连礼也不行,只斜眼看着苏陌颜说道:“娘娘多虑了,老身哪敢有什么怨言。”
荷香见她那般趾高气昂的姿态,心中不由得火大,正欲同那嬷嬷理论。却见苏陌颜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得忍气站在一旁。
“还未请教如何称呼嬷嬷?”苏陌颜轻轻笑了笑,也不恼怒。
“娘娘客气了,承蒙各位主子不嫌弃,平日里都唤老身一声刘嬷嬷。”
“哦,刘嬷嬷,日后苏陌颜要有劳嬷嬷多多教导了。”
“不敢当!娘娘可以开始了吧?”
“恩。”
“那好,今天早上老身教娘娘走路和站两个姿势。首先走路要挺胸抬头,轻甩宫帕……”
………………
那刘嬷嬷仿佛刻意同苏陌颜过不去一般,不是说苏陌颜步子跨得太小,就是嫌她帕子甩得太高。好在苏陌颜在心底早已打定了主意,只是咬着牙一遍一遍按着她的要求不停的反复练习着。并无任何微词。
刘嬷嬷见苏陌颜这般好欺负,便越发的肆意张狂起来,临近了午膳时间也不肯放人。荷香、碧落在一旁看不过去,插了几次嘴,被苏陌颜斥责了回来,两人也不敢再说。
奈何苏陌颜从早晨起床到现在是滴米未进,又加之前一晚她在地上跪了一夜,身子自也慢慢有些熬不住了。那刘嬷嬷见她惨白着脸,心下想道怎么说这苏嫔也是个主子,若是做得太过头,惹出什么祸端来,她也没那本事担当下来。
“好了,就先到这里,等用罢午膳了老身下午再来教娘娘斟茶倒水的规矩。”顿了顿她又说道:“虽说娘娘是主子,在万岁爷、太后跟前有时也免不了要端茶倒水的。老身教娘娘这规矩也并无其他旁的意思!”
“陌颜心里自是清楚的……”苏陌颜点了点头,才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觉得空空的腹中因饿得太久涌出一股酸味。
“那好,老身就先告辞了,晚些再来。”
那刘嬷嬷话音刚落,就见陈千悦领着两名宫女款款走来:“刘嬷嬷这么早就教完了?看来是千悦来晚了一步!”
“不晚,不晚。”刘嬷嬷慌忙走上前一脸谄媚着道:“千悦小姐来得正是时候,老身正要教苏嫔娘娘斟茶倒水的规矩。”
“哦?”陈千悦挑了挑眉,斜眼看了苏陌颜一眼:“当真是什么样的人学什么样的规矩,这奴才的规矩呀……”
说着,她将那精致的下颚微微一抬:“刘嬷嬷,这斟茶倒水的奴才有了,岂不是少了个喝茶的主子?”
“是呢,是呢。”刘嬷嬷讨好的笑着:“依小姐的意思……?”
“正好我方才用了午膳口渴得紧……”
“这……”刘嬷嬷略一沉吟,这苏嫔只是个五品宫妃,眼下又不受待见。而陈千悦是陈贵妃之妹,其父又是手握重权的陈将军。现下陈贵妃一直无所出,陈千悦这时候进宫意图很明显。加上她有庞大的陈家势力支持,自是比苏嫔身份要高出许多的。
“嬷嬷……”陈千悦见刘嬷嬷神色有迟疑,不禁阴沉了脸色着恼道。
那刘嬷嬷在心底两厢权衡之下,已有了答案。见陈千悦隐隐有些恼怒,忙说道:“小姐是老身请都请不来的人呢,快上座才是!”
“嬷嬷这样可是不合规矩了?我们家主子可是这后宫的主子,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嬷嬷就不怕掉脑袋吗?”在一旁隐忍已久的荷香见刘嬷嬷那一副丑态,终是忍不住冷言冷语的说道。
“是啊,刘嬷嬷可看清楚了,谁才是这永福殿的主子!我家主子一味忍让,嬷嬷也该懂得见好就收才是。”同是站在一边的碧落见荷香开了口,便也毫不顾忌的帮衬着道。
“大胆!”陈千悦神色一紧:“刘嬷嬷同我说话有你们两个奴才说话的份吗?”
说着,她对跟在一旁的宫女说道:“还不掌嘴!替本小姐好好教训教训她们!”
“住手!”苏陌颜开口对那正准备动手的两名宫女喝道,又垂眼对着陈千悦说道:“千悦小姐,是我管教奴才不力,还请千悦小姐莫往心里去。”
顿了顿,她又厉声对荷香、碧落说道:“你们还不快向千悦小姐道歉!”
“主子!”她二人见苏陌颜对陈千悦这般低声下气,心有不甘的喊道。
“没听到我要你们道歉吗?”苏陌颜阴沉着脸色:“嫌给我丢的脸还不够?不道歉就趁早滚出这永福殿!”
“是,主子。”她们从未见过苏陌颜发如此大的脾气,心中具是一惊,忙走上前对陈千悦屈膝行了礼道:“奴婢不懂规矩,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陈千悦理了理群摆,斜睨着她们二人道:“这不懂规矩的主子,自是教出些不懂规矩的奴才。免了吧,本小姐也懒得与你们计较!”
“谢小姐。”
两人齐齐称了谢,又听得苏陌颜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她们虽极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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