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夕玥皇族成员生前身后从不留存任何记载。
相府内,摆在贾尹二人面前记载的历代帝王后妃生平的卷宗,有许多事他们甚至闻所未闻。
贾相快速翻阅,双手皆颤抖不已:“这些东西……竟足足隐藏了两百年!”
凌尧将卷宗送到他们手中时曾淡淡说过“此乃皇祖母生前所赠”,她说得虽不真切,却也算不上欺瞒。
“若历代皇帝皆为赤瞳,那太子才是名副其实的真命天子!”尹礼庭悚然大惊,“莫非我们真的弄错了?”
五百余年前,夕玥皇朝先代祖辈定居于奚曌北方大地,据说是有异族血统,凡宗族后代多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特征,譬如鼻梁高挺、眼瞳微陷、目光深邃。更有部分族人,眸中带赤,早年被本地人称之为妖魔。
经过数百年的潜移默化,血脉交融,夕玥族人无论相貌行为都已与本地人无异,只是宗家后代之中偶尔会出现几人依然眸中带赤。
所谓赤瞳,并非如蛮夷之族那样赤红的瞳孔,而是黑色中略带少许暗红色泽,若不近身仔细辨认,其实与常人无异。
到了奚曌建国至今两百年,这种情况依然不变。
凌尧的父皇和三皇兄均为赤瞳,而十余个姐妹之中却连一个赤瞳也没有。凌尧曾翻阅过族谱等案卷,发现不仅是这一代,历代先皇竟没有生过一位赤瞳的公主,倒是旁系后代中有过几个赤瞳的女子,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凌尧的皇祖母也是赤瞳,与其祖父为姑表亲,凌尧的父皇夕玥紫易也有一双赤瞳不足为奇。
然而翻阅残缺的卷宗时,电光火石的,凌尧想起一件事,三皇兄资质平平,众兄弟中却惟独他有一双赤瞳,父皇当年力排众议立他为储,莫不是因为这个?
宫中从不留存关于皇族成员的详细记载,莫非要隐瞒的也是这件事?
◇◇◇
凌尧站在钟锦阁至高点,一处青石假山上的竹亭里,手扶着支柱上的竹节极目远眺红瓦高墙的大偃宫。
金黄的琉璃荡漾斑驳的光影,越过高大的朱墙,在天边蜿蜒成一道狭长的金线。
“倾城?”
随着不高不低地呼唤声,与她寸步不离的女护卫无声无息地出现。
“你猜我朝历代先帝立储究竟是以什么为条件,难道竟真是瞳色如此荒诞?皇后明知自己命不久矣,为何还要插手帝位之争?虽然有皇祖母留下的石室,很多事我仍是想不明白。”
倾城垂首而立,将倾国倾城的容貌遮挡在额前的青丝中,语气平淡无奇地答道:“属下不知。”
凌尧苦笑一声,早该料到她会这样回答,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她。
倾城的目光依然凛然淡漠,从寒门关回到靖宁,她的态度变化也是最大,在边关她偶尔还有说有笑,回到靖宁后又恢复了过去的沉静,仿佛身在边关的她都是假的。
沉默了好一会,凌尧低叹了一声,将视线从倾城身上移开。
谁知就在这时,倾城突然开口了。
“殿下若是想与人商议,何不去找左相大人。”
凌尧一愣,这才恍然大悟,这些日以来她所缺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商谈的人。
每每思绪走进了死胡同,若有一人稍加提点,或许一切便能豁然开朗。
“多谢……”
倾城抬起头,惊讶地看见面前的公主向她露出灿烂的笑颜,眼眸有流金如华,温婉如冬日的阳光,一时间竟痴了。
原来身在战场的殿下与平时是不一样的……
倾城开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殿下!出大事了——”
古掌柜面色沉重地向这个方向快步走来。
“何事?”
凌尧眉头微蹙。
“殿下,纯仪公主殿下昨日傍晚在宫门前失踪了!”
◇◇◇
“殿下,你刚回来便要去左相府吗?”
凌尧一面加快步伐,一面口中言道:“七姐失踪,老师定然担忧,我要去看看他,何况……”
她停下脚步,侧身对倾城道:“我本来就要去的,不是吗?”
说罢,便转身离开。
倾城站立了好一会,才匆忙赶上。
事实,真如您所说的那般简单吗?倾城心中担忧不已。
楚丞相是凌尧的启蒙恩师,而今又是她姐姐的驸马,她的姐夫,凌尧至今仍称他一声老师。
那个无论何时都很有耐性地对学生循循善诱的楚先生,虽然表面上有些不苟言笑,但在凌尧看来那人却如三月里的和风,初春里料峭的寒意依旧挣扎不肯离去,和煦而冷寂,温文而锐利。他也曾是奚曌清流派系之首,影响之大可谓举足轻重,有他在一日,朝中至少清流一派都会偏向太子一方。
纯仪公主是当今圣上众公主中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公主,惠美而贤、纯敏孝仪,唯当朝第一的才士可堪相配。
这场婚姻,可谓天造地设。
二人成婚后,虽然有皇上专为其建的公主府,但纯仪公主始终与夫君一起居住相府之中。
纯仪公主天性温婉纯善,夫妻感情极佳,是人人称羡的一对。
站在道旁行人中,凌尧垂首掩面,左相府就在对街的不远处,眼见路边无人注意,忍不住便要走过去。
倾城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道:“殿下,不可走正门。”
凌尧心中微微震动,点了点头,转身向侧门而去。
左相府四门紧闭,据说自从圣上病重的消息传出,楚相大人便也一直称病在家,不曾露过面。
而据钟锦阁的情报所知,楚悠并非不想露面,而是无法离开相府半步。
倾城独自在相府外绕了一圈,发现所有的侧门都被紧锁,无奈之余只得寻了个无人之处,带着凌尧翻过相府高墙,无声无息地进了相府。
相府后花园,一如当年的聚墨轩,满园青竹如林,一簇一簇的墨竹枝杈交错,连接成蓬状,煞是壮观,只可惜冬季竹叶凋落,园中满眼苍黄萧索。
赫然间,凌尧想起十年前发生在大偃宫聚墨轩中的情景。
◇◇◇
甲流肆虐,当心感冒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