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军已退至殿外,将昭华殿围作铁桶一般,所有的宫人都被暂且收押天牢,等候审讯,沈语身边只留下一个紫苏相伴左右。皇帝携太妃去后,阮安随即赶来传了皇帝口谕,命皇后在昭华殿禁足,不得踏出殿门一步,亦不许他人探视。
紫苏惶恐的望住沈语,御旨一下,这便是软禁了。
:“皇上吩咐,娘娘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奴才说,奴才定为娘娘办的妥妥帖帖。”阮安恭敬道,皇帝让他来传话的时候,他听到这些便愣住了,皇帝是他自幼看着长大的,心思深沉,喜怒无常,群臣亦谓天威难测,便是如他这般亲近之人也时常惶恐不已。眼下傅婕妤小产,所有证据皆指向昭华殿,皇帝虽下旨将皇后软禁,然却似在太妃重压之下所为,而并非出己意。
沈语缓缓转过身去,背向阮安而立,过了良久才低低开口:“烦公公转禀皇上,我想见宋姑姑最后一面。”
阮安又是一愣。
:“娘娘,这,恐怕不成。”他身子俯的更低了,神情间满是为难。
沈语语气淡淡,却坚持道:“宋姑姑待我有恩,还请公公回禀皇上。”
阮安是御前的老人儿了,这宫中自有一套异于别处的生存法则,心软、念旧、轻易相信旁人都是致命的弱点,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六宫妃嫔还是低贱如浣衣房的宫人们都将自己裹在一个厚厚的冰冷的甲胄下,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天鉴鸿沟般无可逾越。阮安见惯了倨傲冷漠的嘴脸,尽管他是皇帝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即便是宠冠六宫的傅婕妤也要对他笑脸相向,他心底却如明镜般,一朝失势,将顿时沦为众人践踏的对象,宫里的奴才最是势利,踩高拜低,向来毫不含糊。照今日的情形看,宋姑姑十有八九受人唆使陷害了皇后,而她却只记得她待她的好,这在宫里真真是难能可贵的。
:“是,请娘娘稍候。”阮安心中感念不已,躬身退下。
殿门随即紧紧闭上。
秋日温暖的光线从窗子*进来,沈语却只觉寒意逼人,她自幼在父亲教习之下,曾遍读史书,种种宫闱倾轧,阴谋算计皆历历在目,在那权势的漩涡中,稍有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入宫本非她所愿,却也知,置身宫门一日,便再也逃脱不了后宫斗争的巨大漩涡。她想起那日傅婕妤跑到昭华殿来,满面泪痕的倚在皇帝怀中,那掩映在细纱罗衣之下微微隆起的腹部,一个正在成长的小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深深宫阙中。
想到此,沈语愈发心灰意冷。
:“娘娘。”
沈语抬起眼,见紫苏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遂对她勉强笑了一笑,却在她清澈亮眸中照见自己的笑容,比她苍白面色更加惨淡。
永安宫。
太后穿了一身佛纱实地衫子,正歪在塌上闭目养神,陶芸娘牵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幼女走了进来,那女孩身着绛红色团云锦衣,嫩汪汪的肌肤,嫣红的嘴唇,琉璃般明净清澈的眸子,好似玉娃娃一般,咯咯笑道:“姨娘。”
这女孩正是恭定王与恭定王妃的独生爱女云笙郡主。
:“又跑哪疯去了,瞧这一身汗津津的。”太后睁开双眸,宠溺的笑道。
云笙郡主挣开陶芸娘的手,扑到太后怀里如牛股糖般撒娇道:“姨娘,园子里的花开的可好了。”又嘟起嘴道:“方才经过昭华殿,好多侍卫守在那儿呢,云儿还没见过皇后嫂嫂,本来想进去瞧瞧,可芸娘不许人家去。”
太后脸色一寒,本要正色训斥,却见望着自己嘻嘻而笑,一脸天真懵懂,不谙世事,颈间挂着一串明珠,泛出淡淡的粉红光晕,巧笑倩兮间,只觉玉面芙蓉,明眸生辉,颊边梨涡微现,眉宇间甚是熟稔,心中不禁柔软了几分,严词到了嘴边却只柔声道:“姨娘让人给你做了马蹄糕呢,快去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到底是小孩子,听见心爱的东西,欢喜的什么似的,天大的事儿都抛在脑后,拉着侍立在一旁的宫女逐月一阵风的向偏殿跑去。
:“太后打算怎么做?”陶芸娘扶了太后起身,问道。
太后伸手按了按头上松落的累丝攒珠金凤,答非所问道:“让庭轩进宫来看看辰儿。”
:“是。”陶芸娘虽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