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雪道:“那烟雪楼地板上胡乱摆了一个蜡烛台,我想你差不多便是用这个烛台来定时点火。你计算好时候,在蜡烛固定处绑上易燃的物事,等蜡烛点燃了捆绑之物,烟雪楼便开始燃烧。你乃是为了及时引起别人的注意,免得错过了你的密室布置时间,失去了作用。”
谢情情初时脸色一变,然后轻轻笑了笑,说道:“幸好!幸好!如今是你落在了我的手,不是我让你审讯。”
凤雪道:“那如此说来,我猜测得总不算错对不对?”
谢情情怔怔瞧着她,心中有一些担心,眼神几变,闪露出几抹凶光,说道:“可惜你再如何的聪明,总是要死的。”
凤雪道:“既然我要死了,为何你不将真相告诉我?叫我死了也甘心,做鬼也不会太过于恨你。”她体贴道:“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必定有很多的心事,可惜谁也不能够告诉,何不和我说说,也不会有别人知晓。”
谢情情蓦然伸出手指,封住了凤雪身上几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凤雪道:“你还真是小心,我中了你的毒,你却还一点也不放心。”
谢情情道:“凤姑娘你委实太过冷静了些,要死的人哪个不是十分的害怕,哪里似你这样,还有闲情逸致和我说话,谈谈我的心事。你越是关心我,可越叫我害怕。”她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说的原本没有错,我一个人总是孤零零,一个信任的人也没有,有什么心事,我也不敢跟别人说,这种苦闷和痛苦,真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白我,理解我。”
凤雪道:“你来到宫家,是受人指使,还是因为本来和宫家有仇?”
谢情情道:“那柳云梦害死了我父亲,让我受尽了委屈,我来宫家原本是为了报仇的。”
凤雪道:“这我可不明白了,你原本不是名官家小姐吗?”
谢情情道:“那谢知县原本是我养父,并不是我亲生的父亲。我亲生的爹名叫云庭,乃是名刀客,来去如风,一年之中没几天时间留在家里。我本来叫云情情,后来被谢知县所收养了,方才改名叫谢情情。爹死的那一年,我还在妈妈肚子里,连他一面也没有见到。那时候妈妈有了身孕,身子转动都有困难了,还要邻居照顾,爹却走得连踪影也没有,日子过得很苦。后来听说他被宫家杀死了,那时候妈妈一口气晕了过去,我早产生下来,险些养不活。听起爹朋友说起,他死得并不光彩,我爹和宫家的夫人私通,被发现之后活活砍死。想起我爹当年,便是在这条地道之中,和那丁素素相好吧!”
她眼珠一转,望着这条地道,流露无限幽幽之意。
谢情情道:“妈妈因为这样,从小就不喜欢我,老是打我骂我。我哭的时候,她便跟我说,你要怪便怪宫家杀了你那死鬼老爹。小时候我常常羡慕别人母亲温柔,还有父亲疼爱,我却老是被妈妈用柴块打,晚上睡着硬邦邦的床,觉得又冷又害怕。我想妈妈一个女子,没有丈夫,养着我这个孩子也不容易,便总是乖乖的,只希望她有一天,不再对我那么的凶。她对爹有再大的愤怒,终究有一日,也慢慢的消散,会对我很好很好。”她垂头望着自己的一双手,说道:“这双手现在看着又白又嫩,以前却常常做家务,要去砍柴,挖菜,冬天还要在冷水里面洗衣服,时常裂了口子,也没有药。我小时候吃了很多的苦,长大之后就常常的想,终有一天,等我有了力量,不让自己吃苦了。这个念头我在心里不知转过了多少遍。”
凤雪道:“那后来呢?你如何又成了谢情情?”
谢情情道:“这其中自然有一个很可怕的故事,每次我想到自己如何成为谢情情,就会觉得很伤心,很害怕。”她嘴唇轻轻的一笑。
“自从我爹死了之后,妈妈的脾气很怪,她其实长得也不差,年纪也还轻,穿了件白衣服在花树下一站,还是有不少村里的男人瞧得眼睛都直了,便是知道她嫁过人,还有一个累赘,也还是有人愿意娶她。居然有好几个人上门提亲,惹了不少闲言碎语。”
凤雪看着谢情情,想必她的母亲相貌不会差到哪里去。然而云庭为什么还要跟丁素素在一起呢?这种事情素来很难说的。
谢情情道:“妈妈却生气得很,又很嫌麻烦,她自从爹死了之后,脑子就有些不正常了,脾气古怪,一点也不信任男人,根本没有嫁人的打算,她干脆将自己的脸蛋用火烧坏,免得别人再来提亲,又带我搬上了山上的小屋,不和村子里的人住在一起。也因为这样,我成了村子里小孩的笑柄,被人嘲笑,扔了石头在我身上。”
“在我八岁时候,有一天妈妈突然对我很好很好,给我做了一件衣服,虽然布料不好,可确实是新的,还做了很好的饭菜跟我吃,没有打我,那一天我真是高兴极了。她还带我上街去玩。那一天说起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
“妈妈将我带到一处很豪华的屋子里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屋子,后来她走了,将我一个人留了下来,那地方叫做寻香楼,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妓院。她就是这么的恨我,恨不得我一生受苦。”
“不过妈妈可就失算了,她以为我被带到妓院会一辈子的受苦,可她并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天堂,我最开始做服侍人的小丫鬟,虽然活很重,却并不比在村子里那么的苦,还有好看的衣服穿,很多好吃的。虽然我吃的是客人们剩下的,但餐餐有白米和肉,还有水果,这里真是天堂。”她口中虽然这么说,面上却颇有苦涩。
“等我长大一些,老鸨见我有几分姿色,便着力栽培我,我也唤她妈妈,每次这么叫,我心里都痛快极了。我拼命的学写字,学音乐,学如何讨男人欢心。我小时候常常就想自己要是有本领了,便不用受委屈,在这里我发现一个女人不需要有力气,用上温柔美貌,用上计谋策略,便能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杀人不用见血。”
“我十五岁接客,一年后遇见了个中年人,叫做谢文远,他贪我美貌,从老鸨手里为我赎身。谢文远乃是个知县,他一身前程全靠有个好老婆,岳父厉害不敢纳妾,居然异想天开收了我做女儿,他年纪做我父亲倒也足够,我天天唤他做爹,心里却十分的厌烦,更让我觉得做呕。只觉得我的人生没有什么光彩,更没有什么味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一生的飘零,辗转流落,没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