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秋日,至夜前的时光。
黄昏晕晕的那一抹色泽,带着一股子残破的气息,染开了大半的天。
我朝着西四巷的方向走,走过了每一寸光线交织后的过度。我看了看时间,刚好是过了七点的,这个时候,水灵该是收拾好画板,等着我去接她。
然后暮色降临的时候,会多上两道狭长的影子,低低地拖在地上,就像染了墨汁那样,久而久之,再没有区分谁是谁的必要。我只有亲情了,兴许,这是我注定不可失去的,所以想来,上天对我还是公平的。我捡了个妹妹,唯一的惩罚就是,上帝要牵起江沁的手,把她的心,交给了一个叫做汪洋的人。所以失去了爱情,所以这一辈子唯一的亲人,注定,也只能注定是水灵的吧。
我低着头苦笑,两只手插进了浅浅的牛仔裤兜里,然后又继续往前走。离巷道不远了,我看到了水灵。她就在巷尾,黑的那么沉的夜,我看到她还在拿着画笔,而她面前的那把旧旧的椅子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那该是她最后的顾客,那个男人,穿黑色的马甲,有很清秀的眉毛,同书里走出来的,那种满身书卷气的白面小生无异。看到我在他看,他有意识地点头,展现出一个象征着礼貌的笑容。
“好了。”
水灵在这个时候伸手踩了踩额前的汗珠,似乎是画画好了,她两只手紧紧地捏着画,然后松了松捧到了他的面前,那种满足感像捧着金子,也像是捧着比月光还要亮的星,那种明晃晃。他也看着她笑,不晓得是为着欣赏她手上才刚刚成型的艺术,还是为着,要欣赏着捧着画,警觉神经迟钝得都未成形的艺术家。
“水灵~”我又向前靠近了几步,步子走得很响。
我像是一只闻见了腥味的猫,我笃定,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危险。
“啪……”
我的一声不算大的惊呼,并没有震惊到我想震惊的人。水灵的铅笔断在了蘸满阴影与阴影交叠的纸上,划伤了素描上,男人那张轮廓分明的双眸。
“哥?”她的耳朵瞬间机灵的朝向有我的方向。我很想赶走那个男人,或者这时候我应该挪开水灵的凳子,当个隔板一样的愣子,随便能说些什么也总是好的。
可是我什么都来不及,因为她没有聆听。我看着她,她赶不及拿起擦头慌不可错的样子,看得我不爽又着急。
“对不起,对不起~”
她跟他道歉:“是不是哪儿弄花了,哦,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好对不起……”
她说:“错了错了,哦…请把那么那么错误指给我,不然…我帮你重新画吧…”
“什么?重画?!”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走过去夺了她的画板。
“不容许~”我说:“现在都几点了,收拾收拾东西,跟哥回家。”
“可是,哥~”
“不许吵,只管收着画板,走。”
哦,是的,是的,她这么为难她自己,我看不下去。
“时间是生命,哥们儿。”
我把画扯下来,用力塞给了嘴角一直挂着绅士笑容的男人:“对不住了,你若不满意,我随时可是赔双倍的价钱给你。”
“误会了~”男人轻轻接过了画,微笑是,有一排齐齐的牙齿,白得如同象牙石那般地好看。
“哥~”水灵歪着脑袋费力地摸索,终于摸到了我的一角。
她用力一扯,似乎不太想让我插手任何和她画作有关的事。
“这是我的事儿啊,哥。”果然。她说:“你可不可以不要管了。”
哦,听。果不其然。
我很早就晓得,画是她几乎完整到没有缺口的生命,高于我,更高于她自己。她要对每一副画负责,她觉得我的插手,不是多管闲事,是亵渎。
她不让我插手她的画,她不想让我,在这个时候,插手她的生命。那么,我还能有什么话说呢?我悲哀地看了她一眼,她当然看不见。
“Haveityourway!”
我始终没忍住,还是多唠叨了一声,最后背过气去得往后狠狠退了几步,抱着手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的他们,和不远处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