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说昨天那章把朝欢写得过于咄咄逼人了,稍微改了一下,给继母留点余地)
“再说顾家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是岳家的长女,我上有慈父下有兄弟,有娘家给我撑腰,我嫁去顾家委屈不了,没什么可怕的。”
“扬扬,你会给姐姐撑腰,对不?”顾家复杂的情况,朝欢不想当着弟弟的面深谈。岳扬要长大,心里有了疑惑,他自己会去弄明白。等他真正懂得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就不会再糊里糊涂的被继母摆弄着当枪使。
听见姐姐清脆的声音,岳扬慢慢抬起头来,就见姐姐对他嫣然一笑。他怔了一怔,渐渐地肃然,充满阳光气息的年轻脸庞仿佛刚毅起来。
“有我在,姐姐不用怕。”他没有看他的父亲,也没有看他的母亲,第一次依凭自己心底的意志,坚定铿锵地许下身为男人的第一个承诺。
朝欢点了点头,又笑着摇摇父亲的手臂,以示安慰。
第一次见幼子这样郑重其事,岳逢山却高兴不起来。反而禁不住心头大悲,如果没有女儿这样的牺牲,儿子也不会突然成长。曾经趴在他背上笑哈哈的宝贝囡囡,今天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撑起家庭的重责。
女儿秀美的面容与亡妻白夜的影像在润湿的眼中渐渐重叠,他深切地明白,这就是尘埃落定了。阿夜以前就是这样,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心便能硬如磐石。囡囡不但继承了阿夜的容颜,也继承了同样说一不二的性格,不到十七岁就说要留洋,一去就是十年。
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没有拒绝过女儿的要求,今天第一次说不同意也被否决了。他有很多坚持的理由,却知道没有一个能够真正拦住女儿的决心。这让他感到极其无力,对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败深深的惭愧。当下默默无言。
看出父亲的沮丧,朝欢只是淡淡一笑,视线缓缓移向继母:“婚讯已经发出去了,二个月后我就是顾家媳妇。李姨,到时您一定要来陪我梳妆,让我风光大嫁。”
李心如本是绷紧了精神,十指藏在台下使劲地绞着,不知这个继女会怎样对她发难。闻言不由心情一松,连忙笑着点头应声:“这个当然,一定的……”
“聘礼归聘礼,远航百分之五十的股权,爸爸给你做嫁妆。”
沉默了片刻的岳逢山突然出语,不但李心如像被敲了一记闷棍似的愣在当场,朝欢也同样震惊。远航正是岳家经营的房产实业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权,意味着岳家一半的继承权。顾家那十亿作为朝欢的聘礼,就算用来解决远航的困难,最后的归属还是朝欢。
反倒是岳扬神色平静,对父亲的决定毫无异义。
“爸——”
这笔嫁妆也太重了些,朝欢正想推拒,就被岳逢山打断。“囡囡,陪爸爸出去走。”岳逢山不由分说地牵起女儿,缓步走了出去。
父女二人的步履声渐渐远去,饭厅里只剩下一对默默相对的母子。
冷静的表面下,岳扬心头慢慢浮上内疚与悔恨,隐隐地痛了起来。
“妈,我姐她待在美国十年不肯回来,为什么?”迟疑了许久,他终于开腔,语音里有着明显的冷淡。
李心如还未从丈夫刚才宣布的决定中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听见儿子的声音,一抬头就对上儿子淡漠的眼神,倏地反应过来,不由地心虚。“我、我怎么会知道。你姐姐她要做的事,又不会和我说。”
岳扬失望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许多回忆渐渐在他脑海里苏醒。“我记得姐姐出国前说过,她要念很多书,学成回来要帮爸爸的忙。姐姐刚从哥伦比亚大学拿到学位毕业回来的时候,我几岁?十六,还是十七?我还羡慕她马上就能到远航去帮爸爸的忙,结果不到一个月,她就走了。不管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肯告诉我原因。”
“她一心为了帮爸爸才学的金融专业,可她却走了。后来,您却进了公司做财务总监。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姐姐从小就护着我,好吃好玩的都让着我,您都是知道的。她根本不会和我争——”
不满儿子的质问,李心如急急地大声争辩:“那是她根本不需要和你争!你看见了,她一回来,你爸爸就对我发脾气,百分之五十的股权,一句话就给她了!”
岳扬眼中染上悲苍,轻声反问:“如果不是您利用我去骗她回来,会是这样的结果么?”
顾家是什么东西他不清楚,可是姐姐隐晦的寥寥数语以及爸爸的反应,已足以让他意识到姐姐的婚事不简单。母亲应该知道内情,却对他说姐姐是多么的能干聪明,公司的事姐姐一定会有办法,诱使他去害他最爱的姐姐,他还傻乎乎地上当。这样的故事,就像一场笑话。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可是您想过没有,如果继承家业的代价是赔上姐姐的婚姻与一生,我受不起……”
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他只得二十岁,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姐姐。一边不能埋怨,一边是重重的亏欠。对长姐许下的承诺听起来有力坚强,但终归是软弱的。
李心如没想到儿子会这样悲伤,气势就一点点弱了。要她怎么解释心里很多很多的妒忌怨恨,都是因为朝欢是白夜的女儿呢?
“对不起,妈妈也知道自己错了。岳扬,妈妈虽然不想在你面前承认自己狭隘,但又希望你能够理解。二十一年来,我和你加起来,都比不上你姐姐在你爸爸心中的一半分量,妈妈不甘心。”喃喃地吐出久藏的冤屈,如释重负。
她并不傻,继女给她留了脸面,个中用意她也能猜到大半,比她预料的最差结果好上许多。她也决定退让了,为了儿子。
岳扬怔怔看着母亲蹒跚的背影,什么都明白了。因为明白,才更加的难过。成长的痛苦,就像身体二百零七块骨头,一块一块地从稚嫩的皮肉里剥出来,又一块一块地搭成新的框架。
他突然就知道了恨是个什么东西,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太年轻,恨自己太无用。他恨!连饭桌上镶金边的瓷碗也一起恨!他举手抓起最近的汤碗,学父亲刚才那样,狠狠地砸在云石饭桌上。
清脆的碎裂声起,云石桌面仍死一样的平静无恙,岳扬的眼泪从年轻的眼里流了出来。
相较于继母和弟弟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痛苦,散步的一对父女气氛祥和得多。尽管朝欢向他解释过这桩婚事的缘由,岳逢山还是忍不住自责:“囡囡,爸爸对不起你妈妈……你李姨她一直都很安分,我心里只有你妈妈,对她难免亏欠良多,所以……”
慢慢地回过神来,他就想到刚才女儿在他面前为继室和儿子开脱的那些言语大有水分。李心如一直安静地扮演一个管理岳家内务的女主人角色,他从不知道这个安静的小女人也会掀起大风浪。女儿的意思,只是在表明她不欲与继母为难的态度而已。
朝欢像儿时一样抱着父亲有力的手臂,依恋地把脸贴在父亲宽广的肩上。“爸爸,您曾经教过我,一个人一生享有多少,就要承担多少。从小我得到您的呵护和娇宠,也许李姨和岳扬加起来,都不如我在您心中重要。现在我做的只是承担岳家长女责任,我在美国自由了那么多年,您也放纵了我那么久,现在我只是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您应该感到高兴。”
“我今天这么待李姨,其实我也有不对。只不过……妈妈,是您和李姨之间一道隐形的鸿沟,我实在怕李姨压抑得久了,岳扬又始终不解内里乾坤……今天不得不用些手段,虽然不能化解,但总好过一直压抑着。岳扬也大了,有些事该让他知道。”她不希望岳扬总是懵懵懂懂的,受上一辈的情事所累,变成另外一个顾朝晖。
“爸,妈妈已经不在了,以后陪着您终老的,还是李姨。”
“我知道,我知道……”岳逢山湿了眼睛。朝欢是他的女儿,他当然知道她的胸襟。。
她歪着头笑问:“爸爸,我是不是和妈妈长得很像?”
“是啊,是啊……”岳逢山用力地搂着女儿的肩,很多年前,阿夜也是被他这样用力地搂着,然而脆弱的生命消逝的力量,远远大于他的极力挽留,现在轮到他们的女儿朝欢要离开他了。想到悲恸处,他不禁老泪纵横。
朝欢从父亲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抬手拭去父亲眼角的老泪,笑呵呵地说:“所以呢,我像妈妈一样漂亮好看,又聪明,不是傻乎乎胸无城府的,那顾家吃不了我,您大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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