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阳才露出微微的一侧脸的时候,我就已经起身了。景阳宫的人大多知道我的升迁,看着我的目光便与平日不同。妒忌,欣羡,我知道在背后骂我的人一定不少,可是,我愿意。在这宫里,被人骂总比躲在什么地方骂人好。
苏莫挽因已被册封,就没有继续参加选秀,兰妃给她安排的居处是锦棠宫的清月殿。这一个小小的安排可是要让她吃苦头的,锦棠虽是极好的住处,离着皇上的寝殿很近。可是,锦棠宫里另外住的两名宫人叶淑仪、陈婕妤,都是位分大过她,这就意味着,苏莫挽日后在自己宫里也过不上安生日子。
我轻叹一声,跟着前来引接我的司闺簟儿的脚步,向锦棠宫步去。簟儿却不是兰妃手下的人,而是那位不怎么气派的皇后的。我幻想着左右逢源,有心要跟她处理好关系,便笑着和她搭话:“簟儿姐姐,我是新来的,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一定要向你请教。”
“你不是两年前进的宫吗?算是老宫女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簟儿转过一直没笑过的脸,一口回绝了我。
面上有些讪讪的,可是我也不是薄脸皮的人:“簟儿姐姐,你是不知道,我是刚封的掌闺,所以,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
“那也是不能来问我的,宫中自有教习礼仪的嬷嬷,你去问她们便好。”簟儿这次连头也没回了,我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临到锦棠宫的时候,簟儿突然没头没脑地丢下了一句话:“以后做大宫女,可不是像扫地这么简单,你自己小心点,我看你也不知道什么,便提醒你一句,饶你是掌闺了,可最重要的还是讨主子欢心。等会儿进去,苏才人应该还没到,你先要训好小宫女,要立威。”
这话就不是公事公办的客套了,而是切切实实的提醒,我高兴得直点头:“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簟儿脸上似乎也有了一丝笑容,不过,她却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进清月殿时候,簟儿只喊了声“到了”便兀自离开了。我心里有些怯意,毕竟,日后我就要到这个新的地方了。这里的宫女可好相处?太监又是否像小春子一样?正胡思乱想着,一名绿衣小宫女走到了我面前,轻轻地喊了声:“燕华姑姑。”
燕华姑姑?我这才想起我现在也是大宫女了,我即将面对的,是像我当初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宫女,小太监。所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清月殿除我外,总共分了三名宫女两名小太监。分别是水碧,月朱,琢红;小金子,小丁子。也就是说,接下来,我可以管辖五个人了,怎么也不是刚进宫任人欺负的小宫女。
水碧就是刚刚喊我的那位,今年刚满15,和我差不多,长得也颇为水灵。其实她在面相原应该是比不过我,只是我脸上那道疤痕委实遮去了不少姿色。在我终于弄清楚了所有的人的时候,苏莫挽才款款而来。
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为什么穆珩这种清心寡欲的人会对她一见倾心,即刻便封了正五品的才人。
柳眉如烟,清眸流盼。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女子。我总以柳淡墨姿色是最好不过的,可今日见了她方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倒不是柳淡墨的五官稍逊精致,而是这苏莫挽身上,有一股股飘飘然的仙气,仿佛普通人是不能触碰的。很像,对,很像穆珩。
我的心里立刻了然了。虽然柳淡墨是来安排我监视她的,可我心里已经改了注意。前世的二十三年加上今生的十五年,我颇有几分识人的眼色,苏莫挽阿苏莫挽,有朝一日,定要压过柳淡墨。心里即有了主意,我便知道怎么做了,缓缓上前,尽量优雅的弯身:“见过苏才人。”
仙女轻轻一笑:“不必多礼。”灿若春花啊灿若春花,我终于是可以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甘愿千金买美人一笑。然而,美人却绕过我谦恭的姿态,直直将目光放到我的身后:“月朱,你带我下去休息吧。”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位月朱一回,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何以?
“小姐,这边来。”月朱搀过苏莫挽的手,轻轻移步。
如此,一切便明了了。大新后宫并不许自带丫鬟,这月朱,定是提前安排好了送进来的。一丝难堪挂在脸上,我是正八品的女官,贴身照料苏莫挽这种事情本应由我来做,现在却让月朱……
水碧很会见机行事,她走过来嘟起嘴巴,很是不满的样子:“姑姑,这月朱也太不懂事了。”
我尽量摆出不介意的样子:“没关系,只要主子舒心,谁伺候都是一样。”
“姑姑可真是好脾气。”水碧瞪着内殿月朱扶着苏莫挽去的方向,“要我,可不得撕了那小蹄子。”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琢红也走过来搭腔:“是啊,姑姑好性儿是不错,可这月朱才刚进宫,很多地方都不懂,怎么能侍候得好。就算姑姑你让了她了,琢红心里也是不服气的,她进来可也是比我晚的。
”
我在心里暗自冷笑,这侍候宫嫔的宫女果然是不一样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些小宫女,心思可是遗传了宫里的女人。几句话说下来,我若是没气量的,定会动怒,与那月朱计较起来,最后得利的便就是她们了。
“这有什么好争的,我偏偏是最懒的性子,主子喜欢月朱,便让她服侍好了。”我微微一笑,一派忠心耿耿的样子,“月朱有做的不好,我定然会教的,谁不是由新进宫过来的。”
水碧闻言,忙附和我:“是啊,燕华姑姑才不像某些人,小门小户的出身,专想攀上高枝。”
“你说谁呢?”琢红忖出了些意思。
水碧抬起脸,哼了一声:“谁小门小户,谁想攀高枝我就说谁呗。那个什么什么贵人那过来的,也不打量自己呢。”
“你,你,你的主子也不过是个小昭仪,可有什么了不起的。”琢红的脸涨得通红。
怎么说我也是算是清月殿里半个管事的,日后这样也实在不利于相处,便只好跳出来打圆场了:“行了行了,别胡说了,我们的主子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苏才人,以后再乱说话,我便请典正姐姐过来掌你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