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儿还是小孩心性,收了玉扣一直哥哥长,哥哥短,热情地让我都飘起来了。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我崩溃,“哥哥要是能做姐夫就好了,妞儿喜欢哥哥。”
我站在旁边一脸窘样,心里那个叹,自己难得换了身男装,可没想过这辈子就做男人。小玉的脸熏得有些微红,和我一样尴尬,用手轻轻地拧了一下妞儿的小耳朵,“快回去睡觉,等明儿多写一页字。”说完招呼下人要将妞儿带下去。
“不要,姐姐……姐姐”摇晃着两条小胳膊,嘴儿翘得老高,可以挂上油瓶子了。见小玉不理她,又将目标转向了我,撒娇道,“哥哥,妞儿不想写字,你跟姐姐说,好不好?”
她们家管孩子我当然不能插手,若是因为我动了根基可不好。低下头,百般地哄她,“妞儿多写了字将来就能跟贾邦哥哥一样,参加诗会,也捞个才女做做哦。”小孩子都是有虚荣心的,加上小玉在旁边,也不敢放肆,最后终于跟着奶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小玉也向我们道别,先回房了。大厅里就只剩下我,贾邦,还有三夫人。我对贾府还不太熟悉,所以让贾邦送我回房。回过头,我微微欠了欠身,“三夫人,我和贾兄就先走了。”
脚刚要踏出门槛,后面娇柔的声音就响起来了,“这堂里都没人了,你们倒还真把我一人撂下了。”优雅地起身,摇摆着细腰,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我跟你们一起走吧。”说完也不等我们,自顾自地就先走出了厅堂。臂弯里的纱巾在走动中飘起,扫过我的鼻尖。
我登时脚步顿了一下。这味道……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随即轻轻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自己只是外人,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今夜月亮圆得出奇,将院落里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光晕,让人心神荡漾。三夫人走在最前面,中间隔着两三丈的距离,我和贾邦两个人悠闲地在鹅卵石的小路上踏着步子,有些秉烛夜游的滋味。
转过两个回廊,就到她的院子了。中间我们一直不曾说过话,临了见她要进圆门了,我脚步垫块了些,正好赶上,“就送夫人到这了,走好。”
她也不回头,还是盛气凌人的样子,“小兄弟还是赶紧回去睡吧,晚上总比不得大白天,有些东西会出来的。”
她人已经走远了,可这话像是贴在我耳边说的,立时激起了我一身寒毛。贾邦站在我身后,没有看到我脸色的变化。夜风凉凉的,很快就让我冷静了下来,我哈哈一笑,“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远远地传来一声轻“哼”声。
我也只酱鸭子是嘴硬,其实心里直打鼓。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周围有一层浅浅的月晕,想到刚刚三夫人的话,顿时觉得有些渗得慌。我扯扯贾邦的衣袖,催促他赶紧送我回房。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前半夜都是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后半夜起了风,吹得窗棱格上的糊纸跟着响,“沙沙”的声音居然让我渐渐入了梦。
醒来时天已大亮,我揉揉惺忪的眼睛,听见外面有敲门声,“什么事?”
嘶哑的声音吓了我一跳,难道昨晚冻着了?看一下床上的被子,完全是盖得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嗓子就变这副样子了,真是奇怪。
“公子,二夫人让我给您端洗脸水过来。”是丫鬟的声音。
喉口像是冒了烟似的难受,我顶着拉破风箱似的嗓音努力放大音量,“你进来吧。”只几个字,便让嗓子像是被铁片把子扇的,痛地我忍不住咳嗽,结果更是疼,只能努力憋着,满脸涨得绯红,像是从热水里浸泡过的。
丫鬟推门进来,也发现了不对,“公子莫不是得了风寒?可能昨夜刮了大风,气温降下了些。待会我通知夫人让他给您找大夫瞧瞧。”
我将湿热的毛巾捂在脖子处,水分似乎也透过毛孔沁入了嗓子,火烧的感觉减轻了不少。我点点头,“那就麻烦姐姐了。”
服侍我的丫鬟叫翠花,初听到这个名字,我差点就将嘴里的漱口水喷出来,呛得我又是一阵咳嗽,嗓子再次像是被火烧着了,疼的我忙用双手卡住脖子,想靠着手的温度减轻。想笑笑不出,想哭又怕丢人,整个一脖子粗地僵在那。
翠花被我这样子吓了一跳,不愧是府里的大丫头,很快就明白了,重新将拧干的毛巾递了过来。
一大早发生了两拨事,嗓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不过也是福祸相依,老爷子没法再跟我讨论诗词。二夫人体谅我,清早特地赶时间做了枇杷雪梨粥。
浓浓的糯米味,混着淡淡的雪梨清香,似乎还带有枇杷甘露的味道,软软蠕蠕的,慢慢滑进喉口。一碗结束,我还是意犹未尽,若非是谨着客人的本分,我差点就要伸舌头将碗底舔一遍了。
早饭过后,大夫就来了。果然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长衣长袖,翘着兰花指,轻捋了把白须,洗了口茶,胸口起伏了两阵。待一切准备工作做好,终于将那两粒都是老年斑的手指搭在了我的脉搏上,昏花的老眼微闭,若有所思地探听着脉搏的动静。
“小兄弟并未染上风寒,怕是身子虚,老夫开几位药煎服下即可。”说着便让旁边的小童挎上药箱,叫了仆人跟着去抓药。老爷子使了个眼色给站着的贾丁,他立刻伸手将一块金灿灿的东西塞入了大夫的手中,“李大夫,麻烦了。”
庸医。我垂下眉,狠狠地鄙视了一番,看着人模人样,三句话就骗到一锭黄金了。身子虚,能虚成嗓子疼吗。
“他可是我贾家的贵人呢,怎么可能轻易有事,老爷是吧?”
还是那甜的让人胸口发闷的嗡嗡声,三夫人用帕子掩在嘴边轻笑道,半个身体都贴到贾鞍身上了。
本来只是嗓子不好,现在连听力都被污染了,我看着对面这副雍容的懒散样,觉得像条粘腻的蚂蝗,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不过,我向来是练就了一身波澜不惊的功夫,眼角微微挑起,显出心情很好的样子,尽量使声音平滑,“小生也是托了三夫人的福。”
“哼。”这人就是欠揍,见我高兴了,马上就摆下了脸色,转过头去不看我。
大夫不知道开了什么药,味觉灵敏的我几乎想自杀,可以判断出绝对有腐烂虫子的味道,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草根味,连上面的渣滓都没洗干净。连漱了几次口,还是觉得舌苔上有小颗粒的东西,麻麻的,吐都吐不干净。
小玉代二夫人给我送来了一些补品,妞儿也跟过来了,围在床前瞪着两只大眼睛咕噜噜直转,背着小玉一个劲偷偷问我疼不疼。这小丫头真让我心疼,眼睛一酸,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故意将她的两个小辫挠乱了。等她被小玉带着出门的时候,头上像是顶了两包小草堆。
待贾邦来看过我之后,我就叫翠花把门给关上了。整个人蜷在被子里,盖得严实,不漏一点缝隙。房间的光线很是昏暗,迷迷糊糊中老是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着听不懂的话,像是冗长的古老咒语,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念,一声急似一声,最后的一声惨叫将我从梦中惊醒。
就在我坐起来的一瞬间,房门立刻被推开了,“公子,刚才做恶梦了吗?”
我用手抹了把头上的汗珠,深呼几口气,“恩,你怎么知道?”说完就骂自己笨,我这副样子任谁都能看得出做噩梦了,还是不对劲,“你怎么立刻就知道我做恶梦了?哦,就是为什么我一醒你就跑进来了?”
翠花仿佛完全没有在听我说话,一脸喜色,“公子果然贵人多福,只一觉,嗓子就好了。”
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真的不痛。脸儿却是羞得通红,早上还骂大夫是庸医的。
身体好了,精神也跟着大好,我抓过袍子,套在身上。翠花仔细地为我打理好,复又象征性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脑中又想起了先前的问题,虽不会有什么大碍,但压在心里总觉得不舒服。我问道:“翠花,刚刚怎么我一醒,你就赶过来了呢?”
“奴婢一直站在门外,忽听地公子一声惨叫,我想定是公子做噩梦了。奴婢以前听老人说,人一旦做了噩梦,一定要有另外一个人在旁边,否则会掉魂的。”
“哦,有这种说法呀,我还从来不知道。”面上仍是笑呵呵地,脑中却陷入了沉思。那声惨叫我也听见了,当时虽然是梦中,但绝对可以肯定不是出自我口,可这丫头却说是我叫的,不是奇怪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