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的病来得急去得也快，等众人都赶到时，原本紧闭的双眼已经睁开了一丝小缝，除了精神不太好之外倒也没再出什么情况。二夫人不放心，让贾丁又找了个大夫过来。
桥东的张大夫给老爷子干枯的手腕上细细地搭了脉，最后说他是肠胃不好，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加上连日心情郁结，劳累，就导致了今天的病发。在纸上留下一方龙飞凤舞的肠胃的汤药，又交代了几句静养之类的话，让贾丁随着抓药去了。
眼睛前突然一片发黑，贾邦忙扶住我，忧心地说：“伊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今天就在府里住下吧。”
我强扯出一抹笑容，“没事，只是最近腿脚懒了，所以今天多走几步才显得这么累。”
贾家人的心全都扑在老爷子的身上，见我推辞，也没有强留。我将带来的走马灯草草交给了贾柯灵，又跟老爷子说了几句宽心的话，便再也支持不住了，匆匆叫了丫鬟领上了门外的马车。
躺在轿中的软榻上，脑袋中无力的空白一阵阵袭来，眼皮承受不住地耷拉一下就掩进了黑暗。
嗡嗡的响声在脑袋上空旋转着，扰得人烦闷不已，右脚突然条件反射似地往横空里猛地一踩，瞬间的空虚将我从迷糊中拉醒过来。手一把拽过凭几上的茶壶，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帘子，急促地问道：“什么事？”
帘外是车夫平静的声音：“公子，王府到了。”
胸口的一颗心落了下去，我扒拉着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轻轻嗓子道，“哦，知道了。这就下来。”将压在身下的袍子扯整齐了一点，拉开车帘。
冬日里暮色降临地早，王府门口的两盏灯已经挂起。从暖烘烘的车厢里刚出来就迎面遇到了一股极强的风势，乍然包裹的寒气让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发出了“咯咯”的颤抖声。
这鬼天气，我嘴里不满地轻声咒骂了声。手放在嘴边忍不住地哈了一口气，肩膀又是一阵猛烈地抖动，不敢再呆外面，赶紧将脖子在绒毛里缩进了些，进了大门。
站在台阶上，我不知所措地盯着前面，泛紫的嘴唇微微地抖动。脑袋歪下来思索了一阵，仍是一片空白，眉头不甘心地又拧在了一起。满脑袋的铅，怎么转都是怎么重，根本就记不起回去的路线图。
“公子，要奴婢带您回房吗？”路过的丫鬟好心地问道。
只是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触了我的逆鳞，心脏猛地被提到了嗓子，我双腿条件反射地向后跳跃一步，仿如受惊的兔子，两手挡在身前，“不要过来……”
“额？”她手中的托盘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似乎是被吓到了，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圆鼓鼓地盯着我，半晌，放缓了声音又试探着说：“公子，您怎么了？”
我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滑稽的动作，也不收回手，像雕塑一样仍维持着这个姿势。耳朵里只听得到一片的嗡嗡声，模糊地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发出的还是别人。额头上火辣辣的似要是要烧起来一样，颧骨下边却又是泡在冰水里的，真是诡异的冰火两重天。
“……公子，您怎么了？”她犹豫着是不是要推醒我。
“额……什么？”耳朵里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慢慢地收回手，垂在身侧，眼睛里透着满满的疲惫，有些嘶哑地说：“你前面带路吧。”
交叉的青石板缝一条接一条不断地在眼里闪过，我只低着头盯着脚下的青石板，疲惫不堪的身体却又神奇地默数连接的缝隙数目。
眼睛下的小绣花鞋停住了，晚娘独自站在院门口，深深地和我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张罗晚饭去了。
她重新给我添了菜，语气一如往常的平淡，“公子下次应该估摸着时间回来，否则这么晚了王爷若问起奴婢不好交待。”
我将头从碗里抬起来，才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了，复又将头又埋回碗中，闷闷地应了一声。
“公子管别人的事之前应该先管好自己，若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反而会成为拖累。”她依旧不咸不淡的说着。
对于她知道我的事情心里并没有感到惊讶，毕竟是欠了他们那么多钱，暗地里没安排个眼线反倒不正常。
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的。”心里虽说可以理解但仍不是滋味，有谁愿意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睛下面？
“公子莫要觉着奴婢话罗嗦，请恕奴婢斗胆，若公子将花花心思的功夫用到王爷布置的正事上，或许可以早一点获得自由。”
这话我心里听的就别扭了，脸从碗里抬起来，一字一句道：“你这是算提醒我吗？还是你忘了到底谁主谁仆了？”
“晚娘逾距了，公子恕罪。”她不慌不忙地跪在地上，显出谦卑的样子。
这饭我也没有了胃口，干脆就放下手中的碗筷。双眼在跪在身前的人身上牢牢地盯了一会，嘴角抽动了几下，伸出手笑眯眯地虚扶起她道：“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晚娘最是贴心了，衣食起居都要劳您照料，这样贴心的丫鬟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福气。今天的事晚娘毕竟只是道听途说，需不需要我脱了衣服鞋袜让您仔细检查检查哪里受了伤，哪里失了神，哪里又算是劳累了不顾身体？”
看到她逐渐变白的脸，我咬掉剩余的字，深吸了口气，收回脸上的嬉笑神色，桌面下的手在木质上磕出深深的印子。
“奴婢知错了。”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不安。
“服侍我洗漱吧。”
王府的人说到这种程度的话就行了，点醒她奴才到底是奴才，不要故作高态以为能够看透一切。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顶了一圈不浅的黑色，用茶叶敷了好久才勉强消掉。早饭吃的无精打采，强撑着过来了，最后实在困得厉害，又躺回了床上去。迷迷糊糊的时候耳朵中又开始了嗡嗡的仿佛庙堂里出家人敲榆念咒的声音，但环绕身边的却不是佛堂里舒畅的佛乐，反而像是在黑暗中越坠越深，阴冷的想要打哆嗦。
“不要……”眼睛忽地睁开，背心里湿成一片，我压住胸口粗喘着。
窗棱纸里透出晌午的阳光，细细碎碎的落在房间的地板上，我收回视线，落到床边上，眼睛前突然出现的黑暗吓了我一跳。
“擦擦吧。”疏远又不失温柔的声音。
手掌心中的湿热让我的心安顿下来，脸上渗出的汗被毛巾慢慢的吸收干净，睡梦中阴冷的感觉也渐渐远去，重新被温暖包裹。
没有多余的话，他只淡淡的问一句“做恶梦了？”，算是解了我刚才的窘境，亦算是安慰。
“恩。”不需要表面的热络，简单的只是几个字就能够让双方都明白清楚。
脸上的弧线刚要划出来，心里突然闪过一个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念头。我们对面才不过几次，却像是老朋友般早已习惯于这种随意而简洁的相处模式。眼睛眯着瞧了他一会，还是将疑问说了出来，“我们以前认识？”
白净素颜的脸上突然皱出了一池春水，他将视线落到我脸上，笑容慢慢的拂开来，“是认识。”我心里一阵激动，谁知他又补充道：“昨晚不就认识了？”
我翻了个白眼，堂堂王爷居然也玩小孩子的把戏，莫非现在想来补童真？之前的熟悉感又被我忘到了脑后，两个人之间重新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候冷淡的默契。他没有留下吃午饭，仍是呆了一会就走。
我拍了拍鼓囊囊的肚子，嘴里哼唧着撑。晚娘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却久久不见回来，这可不像她一贯的作风。我扶着腰走到门边上竟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昨晚给我领路的小丫鬟正鬼鬼祟祟地朝晚娘的耳朵轻声嘀咕着什么。
看情形两个人明显是想瞒着我，实在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成了禁忌，非得找个代理人来替自己决定是否应该知道。眉节处开始起波澜，弯弯的浮动，轻手轻脚地退回屋内。
看见晚娘进来了，没有拐弯抹角，我问她：“刚刚的小丫头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愣了一下，见瞒不过我，说：“贾府又传来贾鞍病重的消息。”
我倒抽了一口气，语气急促，“赶快备车。”
来不及指责她，匆匆地踏上王府的马车，耳边一路车轱辘声。两只手紧张地揉在一起，口中默念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佛经，只一心盼着老爷子没事。
马车驾出大门的时候车窗外传来贾柯灵的声音，我撩起前面的帘子，果真是她。仍是一副假小子样，眼里根本就没意识到王府的车与普通马车之间的差别，我还没开口，她一只脚已经够上踏板，拽着一旁的车栏木半身临空登上了还在行驶中的马车。
真够悬的，我都替她捏了把汗，看门的两个家丁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看的眼睛都直了，估计心里还在为眼前的人是不是男扮女装争斗着。
坐进车中她的脸还没恢复常色，红得像是一直呆在火炉边上的，分不清到底是被刚才的飞车绝技吓的还是其他，鼻梁上方的两窝眼睛红肿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我刚要开口问老爷子的事，怀里就多出了一颗黑糊糊的脑袋。
她埋在我怀里，只是一个劲地抽噎着，半晌才鼻音浓重地说：“叔叔……他……快……今早，不行……”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起来。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她证实还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心里烦躁地紧，但贾柯灵哭得厉害也只能耐下心听她章法顺序的句子。
原来二夫人今早亲自煮了早饭给送进老爷子房中，吃了不过半个时辰，老爷子便开始又吐又泻。老爷子本来昨天病发身体就虚脱，今天再这么一折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陷入了昏迷中。
“你怀疑二夫人？”我听出来了她话里的意思，发生这么巧合的事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所以直截了当地就点明了她要表达的想法。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算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心里不是滋味，住在贾府的时没少承蒙二夫人照顾。她性子虽淡，却是一个极容易相处的人，昨天的事在场的都能看出来她对老爷子的一片深情。这么多年的夫妻都过来了，怎么可能会下药害自己的丈夫？反而刚进门的三夫人……想到那一张妖艳的脸，及那晚的事，我更偏向于对她的怀疑。只是当着贾家人的面，这话我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不说她和老爷子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你难道还不清楚二夫人的性子？”我暗叹了一口气，又道，“照你刚刚的说法，老爷的病情似乎和昨日症状一样，我想复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她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沾着几点泪珠，亮晶晶的配上哭红的双眼，我见犹怜。倔强地扭了一下腰，像是在闹脾气般哼出一个小小的鼻音，“我一个月有二十多天都在房中，哪里有你了解她？”
也是，面前的她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发明狂，每天都跟一大堆冷冰冰的锤头斧子混在一起，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见我不支声，小嘴哆嗦了半天，“可是……”小巧的牙齿咬住红润的下唇，眼睫毛微微地下垂，像是在做极艰难的斗争，“可是……有下人说，说昨天看见叔叔发病前，二婶进去过。”
一辈子劳心劳苦，抓住了一点小错，就渲染地纷纷扬扬，我露出一抹苦笑，嘴里似乎尝到了世态炎凉的味道。
用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妻子进丈夫房中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或许是有心人捕风捉影也不定。是人为还是其他，都是衙门的事，我们现在做结论为时太早。”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我偷偷打量着身旁熟悉的脸，生出一种无力感，那样古灵精怪的人为什么也会染上世俗无知的看法，成了舆论的传播者？
老爷子的病来得急去得也快，等众人都赶到时，原本紧闭的双眼已经睁开了一丝小缝，除了精神不太好之外倒也没再出什么情况。二夫人不放心，让贾丁又找了个大夫过来。
桥东的张大夫给老爷子干枯的手腕上细细地搭了脉，最后说他是肠胃不好，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加上连日心情郁结，劳累，就导致了今天的病发。在纸上留下一方龙飞凤舞的肠胃的汤药，又交代了几句静养之类的话，让贾丁随着抓药去了。
眼睛前突然一片发黑，贾邦忙扶住我，忧心地说：“伊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今天就在府里住下吧。”
我强扯出一抹笑容，“没事，只是最近腿脚懒了，所以今天多走几步才显得这么累。”
贾家人的心全都扑在老爷子的身上，见我推辞，也没有强留。我将带来的走马灯草草交给了贾柯灵，又跟老爷子说了几句宽心的话，便再也支持不住了，匆匆叫了丫鬟领上了门外的马车。
躺在轿中的软榻上，脑袋中无力的空白一阵阵袭来，眼皮承受不住地耷拉一下就掩进了黑暗。
嗡嗡的响声在脑袋上空旋转着，扰得人烦闷不已，右脚突然条件反射似地往横空里猛地一踩，瞬间的空虚将我从迷糊中拉醒过来。手一把拽过凭几上的茶壶，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帘子，急促地问道：“什么事？”
帘外是车夫平静的声音：“公子，王府到了。”
胸口的一颗心落了下去，我扒拉着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轻轻嗓子道，“哦，知道了。这就下来。”将压在身下的袍子扯整齐了一点，拉开车帘。
冬日里暮色降临地早，王府门口的两盏灯已经挂起。从暖烘烘的车厢里刚出来就迎面遇到了一股极强的风势，乍然包裹的寒气让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发出了“咯咯”的颤抖声。
这鬼天气，我嘴里不满地轻声咒骂了声。手放在嘴边忍不住地哈了一口气，肩膀又是一阵猛烈地抖动，不敢再呆外面，赶紧将脖子在绒毛里缩进了些，进了大门。
站在台阶上，我不知所措地盯着前面，泛紫的嘴唇微微地抖动。脑袋歪下来思索了一阵，仍是一片空白，眉头不甘心地又拧在了一起。满脑袋的铅，怎么转都是怎么重，根本就记不起回去的路线图。
“公子，要奴婢带您回房吗？”路过的丫鬟好心地问道。
只是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触了我的逆鳞，心脏猛地被提到了嗓子，我双腿条件反射地向后跳跃一步，仿如受惊的兔子，两手挡在身前，“不要过来……”
“额？”她手中的托盘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似乎是被吓到了，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圆鼓鼓地盯着我，半晌，放缓了声音又试探着说：“公子，您怎么了？”
我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滑稽的动作，也不收回手，像雕塑一样仍维持着这个姿势。耳朵里只听得到一片的嗡嗡声，模糊地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发出的还是别人。额头上火辣辣的似要是要烧起来一样，颧骨下边却又是泡在冰水里的，真是诡异的冰火两重天。
“……公子，您怎么了？”她犹豫着是不是要推醒我。
“额……什么？”耳朵里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慢慢地收回手，垂在身侧，眼睛里透着满满的疲惫，有些嘶哑地说：“你前面带路吧。”
交叉的青石板缝一条接一条不断地在眼里闪过，我只低着头盯着脚下的青石板，疲惫不堪的身体却又神奇地默数连接的缝隙数目。
眼睛下的小绣花鞋停住了，晚娘独自站在院门口，深深地和我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张罗晚饭去了。
她重新给我添了菜，语气一如往常的平淡，“公子下次应该估摸着时间回来，否则这么晚了王爷若问起奴婢不好交待。”
我将头从碗里抬起来，才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了，复又将头又埋回碗中，闷闷地应了一声。
“公子管别人的事之前应该先管好自己，若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反而会成为拖累。”她依旧不咸不淡的说着。
对于她知道我的事情心里并没有感到惊讶，毕竟是欠了他们那么多钱，暗地里没安排个眼线反倒不正常。
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的。”心里虽说可以理解但仍不是滋味，有谁愿意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睛下面？
“公子莫要觉着奴婢话罗嗦，请恕奴婢斗胆，若公子将花花心思的功夫用到王爷布置的正事上，或许可以早一点获得自由。”
这话我心里听的就别扭了，脸从碗里抬起来，一字一句道：“你这是算提醒我吗？还是你忘了到底谁主谁仆了？”
“晚娘逾距了，公子恕罪。”她不慌不忙地跪在地上，显出谦卑的样子。
这饭我也没有了胃口，干脆就放下手中的碗筷。双眼在跪在身前的人身上牢牢地盯了一会，嘴角抽动了几下，伸出手笑眯眯地虚扶起她道：“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晚娘最是贴心了，衣食起居都要劳您照料，这样贴心的丫鬟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福气。今天的事晚娘毕竟只是道听途说，需不需要我脱了衣服鞋袜让您仔细检查检查哪里受了伤，哪里失了神，哪里又算是劳累了不顾身体？”
看到她逐渐变白的脸，我咬掉剩余的字，深吸了口气，收回脸上的嬉笑神色，桌面下的手在木质上磕出深深的印子。
“奴婢知错了。”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不安。
“服侍我洗漱吧。”
王府的人说到这种程度的话就行了，点醒她奴才到底是奴才，不要故作高态以为能够看透一切。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顶了一圈不浅的黑色，用茶叶敷了好久才勉强消掉。早饭吃的无精打采，强撑着过来了，最后实在困得厉害，又躺回了床上去。迷迷糊糊的时候耳朵中又开始了嗡嗡的仿佛庙堂里出家人敲榆念咒的声音，但环绕身边的却不是佛堂里舒畅的佛乐，反而像是在黑暗中越坠越深，阴冷的想要打哆嗦。
“不要……”眼睛忽地睁开，背心里湿成一片，我压住胸口粗喘着。
窗棱纸里透出晌午的阳光，细细碎碎的落在房间的地板上，我收回视线，落到床边上，眼睛前突然出现的黑暗吓了我一跳。
“擦擦吧。”疏远又不失温柔的声音。
手掌心中的湿热让我的心安顿下来，脸上渗出的汗被毛巾慢慢的吸收干净，睡梦中阴冷的感觉也渐渐远去，重新被温暖包裹。
没有多余的话，他只淡淡的问一句“做恶梦了？”，算是解了我刚才的窘境，亦算是安慰。
“恩。”不需要表面的热络，简单的只是几个字就能够让双方都明白清楚。
脸上的弧线刚要划出来，心里突然闪过一个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念头。我们对面才不过几次，却像是老朋友般早已习惯于这种随意而简洁的相处模式。眼睛眯着瞧了他一会，还是将疑问说了出来，“我们以前认识？”
白净素颜的脸上突然皱出了一池春水，他将视线落到我脸上，笑容慢慢的拂开来，“是认识。”我心里一阵激动，谁知他又补充道：“昨晚不就认识了？”
我翻了个白眼，堂堂王爷居然也玩小孩子的把戏，莫非现在想来补童真？之前的熟悉感又被我忘到了脑后，两个人之间重新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候冷淡的默契。他没有留下吃午饭，仍是呆了一会就走。
我拍了拍鼓囊囊的肚子，嘴里哼唧着撑。晚娘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却久久不见回来，这可不像她一贯的作风。我扶着腰走到门边上竟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昨晚给我领路的小丫鬟正鬼鬼祟祟地朝晚娘的耳朵轻声嘀咕着什么。
看情形两个人明显是想瞒着我，实在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成了禁忌，非得找个代理人来替自己决定是否应该知道。眉节处开始起波澜，弯弯的浮动，轻手轻脚地退回屋内。
看见晚娘进来了，没有拐弯抹角，我问她：“刚刚的小丫头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愣了一下，见瞒不过我，说：“贾府又传来贾鞍病重的消息。”
我倒抽了一口气，语气急促，“赶快备车。”
来不及指责她，匆匆地踏上王府的马车，耳边一路车轱辘声。两只手紧张地揉在一起，口中默念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佛经，只一心盼着老爷子没事。
马车驾出大门的时候车窗外传来贾柯灵的声音，我撩起前面的帘子，果真是她。仍是一副假小子样，眼里根本就没意识到王府的车与普通马车之间的差别，我还没开口，她一只脚已经够上踏板，拽着一旁的车栏木半身临空登上了还在行驶中的马车。
真够悬的，我都替她捏了把汗，看门的两个家丁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看的眼睛都直了，估计心里还在为眼前的人是不是男扮女装争斗着。
坐进车中她的脸还没恢复常色，红得像是一直呆在火炉边上的，分不清到底是被刚才的飞车绝技吓的还是其他，鼻梁上方的两窝眼睛红肿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我刚要开口问老爷子的事，怀里就多出了一颗黑糊糊的脑袋。
她埋在我怀里，只是一个劲地抽噎着，半晌才鼻音浓重地说：“叔叔……他……快……今早，不行……”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起来。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她证实还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心里烦躁地紧，但贾柯灵哭得厉害也只能耐下心听她章法顺序的句子。
原来二夫人今早亲自煮了早饭给送进老爷子房中，吃了不过半个时辰，老爷子便开始又吐又泻。老爷子本来昨天病发身体就虚脱，今天再这么一折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陷入了昏迷中。
“你怀疑二夫人？”我听出来了她话里的意思，发生这么巧合的事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所以直截了当地就点明了她要表达的想法。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算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心里不是滋味，住在贾府的时没少承蒙二夫人照顾。她性子虽淡，却是一个极容易相处的人，昨天的事在场的都能看出来她对老爷子的一片深情。这么多年的夫妻都过来了，怎么可能会下药害自己的丈夫？反而刚进门的三夫人……想到那一张妖艳的脸，及那晚的事，我更偏向于对她的怀疑。只是当着贾家人的面，这话我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不说她和老爷子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你难道还不清楚二夫人的性子？”我暗叹了一口气，又道，“照你刚刚的说法，老爷的病情似乎和昨日症状一样，我想复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她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沾着几点泪珠，亮晶晶的配上哭红的双眼，我见犹怜。倔强地扭了一下腰，像是在闹脾气般哼出一个小小的鼻音，“我一个月有二十多天都在房中，哪里有你了解她？”
也是，面前的她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发明狂，每天都跟一大堆冷冰冰的锤头斧子混在一起，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见我不支声，小嘴哆嗦了半天，“可是……”小巧的牙齿咬住红润的下唇，眼睫毛微微地下垂，像是在做极艰难的斗争，“可是……有下人说，说昨天看见叔叔发病前，二婶进去过。”
一辈子劳心劳苦，抓住了一点小错，就渲染地纷纷扬扬，我露出一抹苦笑，嘴里似乎尝到了世态炎凉的味道。
用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妻子进丈夫房中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或许是有心人捕风捉影也不定。是人为还是其他，都是衙门的事，我们现在做结论为时太早。”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我偷偷打量着身旁熟悉的脸，生出一种无力感，那样古灵精怪的人为什么也会染上世俗无知的看法，成了舆论的传播者？
********************亲们，实在对不住，国庆迷迷糊糊睡了八天，到学校又缓了两天，才有心情码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