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采花夜,磨枪霍霍向闺房。
候庭香黑衣蒙面,身子如一只轻灵的蝙蝠,双足倒挂在高大的屋檐下,府院中的参天大树遮住了半月的光华,也将他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
候庭香是个贼,是个采花贼,在江湖上也是排的上号的采花大盗,今夜他的目标就是新野城内高县令的女儿,据说此女乃是新野第一美人儿,想到再过半个时辰,那如花似玉的高小姐就会由他任意施为,候庭香的心里就升出一阵邪火。
梆、梆、梆,三更了,县衙里守夜的几个兵丁亦蹲坐在墙角呼呼睡去。
候庭香一个翻身落在房顶,两肩晃动之下,足尖轻点瓦片朝着小姐的香闺摸去,突然又俯下身子,却是看到他立足的房顶之上,从另一侧也翻上来一人,同他一样装束,黑衣蒙面,身形却比他高了一头。
此君正是秦海棠,他入了新野城之后,穿要锦衣华袍,食须大鱼大肉,见着可怜乞丐也会施舍个几两银子,三五日工夫就把宗伯临别时送予的银两花的干净。听那市井百姓均骂这高县令鱼肉乡里,敛财无数,便打了来县衙光顾一番的主意,却没想到碰上了候庭香。
他这几日愈发觉得气力充盈、身轻如燕,一个纵身跃上房顶,便看到候庭香正警惕的注视着他,秦海棠暗道那些百姓所言非虚,这些个绿林好汉都想来此惩治惩治贪官,顺带捎些盘缠救济穷苦人家,于是轻声问道:“好汉莫慌,我和你是一道的……。”
候庭香却也纳闷,出道以来尚是首次碰到同行,见秦海棠身形高大威猛,两眼精光四射,知他也是有些本事,于是对他点了点头,心想干这等买卖,不知合作起来是甚么新鲜滋味,开口说道:“既然偶遇便是缘分,兄弟,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秦海棠奇道:“这种事还须分甚么先后!你我并肩子一齐上!”
候庭香打了个激灵,看向秦海棠时已是满目崇敬,“哥哥果然性情中人,好气魄,够刺激!”
说完不顾秦海棠疑惑的眼神,脚下轻点,人已如大鸟一般射向高家小姐的房门,秦海棠正奇怪那高贪官怎会将金银珠宝藏在女眷房内,却也不想落后,跟着纵身掠了过去。
候庭香摸出一柄匕首将门拴斩开,两人对望一眼一齐冲将进去,秦海棠只觉一阵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正待开口询问,房间内忽然灯火通明,跟着拔刀之声不绝于耳,十几个手持单刀戒尺的捕快已将二人团团围住。
四周已有数人手举火把,庭院内也喧闹明亮起来,一个声音高喝道:“淫贼,看尔今日不束手就擒!”
候庭香变色道:“不好,中计了!”
一个捕快高声喊道:“他还有同伙,兄弟们一起上啊!”
秦海棠这才晓得候庭香居然是个采花大盗,这些捕快们设计伏兵于此,将自己也当做是淫贼了,心下大怒,他虽是草莽强盗,对淫贼却是最为不齿,黑风寨的山贼们平日抢劫,对妇女幼儿从不下手,有时还做些劫富济贫的好事,如今却好,给人家污了自家身份。
当下扭身避开砍来的刀剑,顺手夺过一把钢刀,反手迅捷一刀砍向候庭香。
这候庭香也甚是倒霉,原本他的武功也比秦海棠高明不到几分,擅长的只是迷药暗器和轻身功夫,现如今又当秦海棠是同行弟兄,放心的将背对着他,加之房内空间狭小,待感觉到劲风袭来时,一颗大好头颅已被秦海棠砍飞,咕噜噜滚在地上,床榻之上一声惊叫,却是那高家小姐看到死人头,吓得花容失色。
一干捕快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呆在当场,不明白为何两个贼子竟然互相残杀,秦海棠口中叫道晦气,人已撞开木窗,跳出院中。
刚一落地,三把钢刀迎面砍来封住秦海棠的前路,秦海棠手中钢刀舞动,将刀势荡开。
身旁传来“咦”的一声,秦海棠定眼看去,却是一个白衣白帽手握竹扇的翩翩佳公子,白衣公子年纪似是比秦海棠还要小,面目清秀略显孱弱,正好奇的打量着他。
高小姐的闺房在阁楼上,上面的捕快纷纷跳下来把秦海棠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捕快提着候庭香的脑袋对那白衣公子说:“头儿,那淫贼候庭香被这人杀了……。”
白衣公子微眯着眼睛,对秦海棠说:“阁下做事倒新鲜!”
秦海棠看了看候庭香的死人头,此时蒙面巾已给扯下,看样貌在三十上下,一副獐头鼠目的猥琐状,眼中还充满不甘,愤愤然说:“被这厮害苦了。”
他见这小白脸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哈哈笑道:“你这身子也来当捕快,真是可笑。”
话音刚落,这白衣公子身形晃动之间,手中折扇点向秦海棠右肩,带起内劲破空之声,速度端的是奇快无比。
秦海棠也不退避,钢刀反握劈向折扇,左手握拳轰向白衣公子的胸膛,这两击均用上了三分体内蕴含的精气,尤其是左拳轰出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他还是担心白衣公子瘦弱的身体承受不了巨力,岂料一拳一刀全部击空,而右臂却给折扇连番敲中,一股刚猛的劲气顺着手臂上延,体内的万兽精气突然悸动,从丹田处涌向右臂,将那股怪异的劲气吞噬。
白衣公子口中再次发出惊咦,身子如螺旋一般绕着秦海棠转动,折扇一张一合瞬间击出百招,秦海棠这才知道厉害,唯有将那钢刀舞的风车一般,饶是这样,身上还是被折扇打中十多下,钢刀间隙与折扇相碰,发出叮叮响声。
白衣公子猛然收手后退,心中骇然之极,他自是看出秦海棠也非淫邪之人,虽不知为何与那候庭香搅合在一起,但看他全然没有半点招式套路,体内却不知修炼了什么邪门的内功,吃了他十数下折扇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秦海棠每次给折扇击中,亦是感觉疼痛瞬间转为酸麻,接着就给体内的万兽之力完全消化,没想到这小白脸居然是个高手,见他突然停手,也不敢继续陪他挨打,大吼一声向县衙外冲去,一干捕快冲上拦截,均给他双拳震的东倒西歪。
白衣公子注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却也不追赶,旁边的捕快请示道:“头儿,就这样放走他么?”
白衣公子沉吟道:“此人暂不用理会,你抓了候庭香领赏去吧!”
那捕快心道这从皇城来的新捕头果然了得,对他们这些个下属也不错,这次围捕候庭香虽没得到活口,人头也可换了很多赏钱,于是欢欢喜喜的领命而去。
白衣公子看着众捕快消失,眉头微皱,喃喃自语道:“莫非是芷蛮人?”
……………………………………………………
秦海棠奔回客栈,心里委实憋屈,接连灌了几大腕烈酒,琢磨着那白衣公子的武功,自己空有一身蛮力,却连别人的衣角都沾不上,想起困兽斗决似乎已经印入脑海,便学着宗伯打坐的样子,感受着体内缓缓流转的精气。
这股精气说也奇怪,在秦海棠体内突然运转的越发迅速,不知运行了几个周天之后,蓦然化作温和的气流直冲脑际。
一幅奇状瑰丽的画面在意识中展开,画面上耸立着绵延无尽的山脉,这些山脉高低不一,有的甚至直入云端,山脉间是奔腾不止的河流,参天古木、奇花异草点缀其间。
突然,天空中惊雷乍响,随即大片大片的浓云遮天蔽日,那些云朵的颜色火红之极,将下面的山川湖海映的血红。没有风,河流的浪花却剧烈的翻滚起来,山上与地面的古树跟着簌簌而动,然后秦海棠就见到那最高的山巅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人。
巨人长发披肩,上身****,没有隆起的健壮肌肉却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震撼,仿佛天地的力量都会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巨人双手伸向苍穹,口中发出几声低吼,右手握拳似慢实快砸向脚下的土地,这一拳似乎消耗了巨人很大的气力,秦海棠目光所及之处,天地万物都晃动不止,少顷,异变再生。
千千万万的生灵怪兽从各自栖息的地方涌将出来,血色的河流中,巨虾怪鱼自波浪中翻腾而出;岩石峭壁纷纷裂开,从未见过的野兽似乎从千年的沉睡中醒来,摇首摆尾:山下的土地松动摇晃,不知名的精怪们破土而出,这是一个怪兽的世界,除了那个巨人。
巨人口中发出奇异的叫声,这声音仿佛是某种指令,群兽顿时寂静下来,齐齐看向巨人的山巅,然后全体匍匐在地,奉为神明一般恭敬。
西方的红云忽然发出噼啪炸响,一道白光犹如巨剑斩开云层,响彻云霄的虎啸声伴随着一只通体银白的老虎转瞬即至,巨虎周身紫电环绕立在半空,一副傲视天地的尊贵之气。
几乎同时,自东、南、北三方发出耀眼的青赤乌三色光团,青色的是一头巨龙,赤色的是一只红翼怪鸟,乌色的确是一个龟蛇盘绕的怪兽,鳞甲漆黑。
巨人的脸上凝重掩盖不住眼中的兴奋,纵身跳跃到空中,立于四兽当中。群山地面和江河里的猛兽们此时半跪在地,一缕缕近乎透明的气流从头顶飘出,一齐汇向巨人体内。
巨人的长发后飘,右臂伸出,无形的力量从右拳中挥出,四兽的身体均给这强悍的力量推的往后暴退,蛇龟的体形开始快速胀大,直至大的宛若山峰才停下来横在巨人身前,巨人的双拳毫无任何花哨的击在龟壳上,发出砰砰的巨响,这时青龙的巨口喷出炙炎,尾翼的鳞甲片片竖立,白虎的紫电夹着怪鸟的前扑之势卷向巨人。
巨人却没有丝毫惧色,拳脚齐发独战四兽,他的速度在强力的牵引下愈来愈快,再到后来,秦海棠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身影被笼罩在青白乌赤四色光晕之中。劲气碰撞之下,激旋的气流将附近的山石轰的四散飞落,更有些怪兽被横飞的巨石和大树砸中,连惨叫声都未发出,就化为粉末。
这场战斗不知维持了多久,那巨人似乎体力不支,逐渐落在下风,他暴喝一声从光影中飞出,飞掠中双拳挥舞,带起地上的巨石、海中巨浪尽数泼向身后的四兽,却均给四兽轻易躲开,巨人破空穿透云层,红云尽散而去,万兽跟着各自藏匿,眨眼间只剩那四兽还在半空。四兽齐齐发出怪异的闷声,跟着各自朝着来时的方位,瞬间籍没。
秦海棠只觉脑中天旋地转,画面已消失不见,睁眼时外面亮如白昼,却已是天明时分。
他回忆起画面上那惊天动地的****之战,内心首次澎湃起来,方待再次运转精气感悟一番,可这次体内精气忽然暴涨,似要投体而出,忙收敛精气这才恢复如初。想来这困兽斗决果然是盖世无二的功决,那巨人的英姿何等威风,顿时一扫心中的失落与不快,日后真修炼到那般境界,何惧那小白脸之流。
在集市上转悠了几圈,没有打听到半点干爹黑风的消息,却听到一个传闻,蛮州的百里溪老爷子三日后六十大寿,江湖上有些名气的大多都会前去贺寿,秦海棠心想这百里溪不就是宗伯抢了他寿礼的那位么,看起来似乎好大的气派,心下已打定主意去凑凑热闹,好歹见识见识北方最宏大的蛮州究竟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