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高府门前辞别卢照邻,高翠兰并没有敲门进去。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卢照邻的身影,看着那藏蓝色的衣衫消失在漆黑的树影之中。
卢照邻频频回头,以为高翠兰是在目送他离去。但事实上,此时她心中想的更多的,却是趁卢照邻走远后离开高府,履行对花间月的承诺。快刀斩乱麻,离别总是越快越好,万一要高府的人发现就糟了。不过当夜色之中只剩她一人立于两笼孤灯之间时,她又多想有个人能在此时推开门,发现她的出逃计划,强行拉她回府中呢?
高翠兰叹了口气,落寞地迈出了一小步。
晚风轻拂发梢,只听“吱嘎——”一声,高府青漆的大门竟然缓缓打开了!
是谁?
挑一盏灯笼半遮面,高翠兰看不清火光之后的面孔。是高玄?还是猪小亮?最好不要是红绫,被这位姑奶奶发现我就惨了。
“咳、咳。”一阵老者的响亮咳嗽声是高翠兰猛地警醒起来。不是吧?偏偏是那个赖在高府不走的臭道士!?那还不如被红绫逮到训一顿呢!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顾不得一身罗裙多么不方便,高翠兰拔腿便跑。
“慢着——”
话音刚落,高翠兰便感到腰间一紧。她猛地低头,只见腰身正被一捆白色的丝状物勾着,她还没来得及扯开它就被那股强劲地拉力向后猛地一拉。
“啊!”她哀号一声,感觉自己这老腰一定是闪了。
但耳边却偏偏传来那老不正经的道士嘲弄地语调:“哟~陛下您这是急着去哪啊?见了贫道倒像是见了妖怪似的,实在令人不解。”
“不解……我还费解呢!明明是个该授法讲道的道士,怎么玩起这等江湖骗子的把戏来,在高府赖着不走了?”虽说仍被那拂尘勾着,但高翠兰却不卑不亢与袁天罡针锋相对。但是话音刚落,她就发现那勾着她腰身的拂尘又紧了一些,“妖道快放开我!赶上拂尘还成了凶器了!”
鹤发童颜的老者捋了胡子爽朗一笑,骂道“你这人妖,迷途不知返不说,竟还反咬本仙一口!”
“人妖……太难听了吧……”高翠兰铁青了脸,相比之下她宁愿选择之前的叫法。一口一个陛下的讽刺可比人妖好太多了。
“多说无益,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是选择与我同去还是跟那三只妖怪祸乱人间?”袁天罡的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得很亮,那并不是饱经风霜的苍老眼神。他正以审视地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想要洞穿那颗灵魂。与此同时,勾着高翠兰腰肢的拂尘渐渐松开,飘然回到袁天罡的臂腕之间,顺着水青色的道袍垂下。
高翠兰郑重答道:“我想当妖。”
袁天罡却仿佛没听清高翠兰的话一般,又将这质问重复了一遍,“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
没等袁天罡说完,高翠兰就坚定地打断了他:“不论你问多少遍,我的回答也只有一个!我、想、当、妖!”
袁天罡终于长叹口气,道:“遂人愿而后行天道,恩师常常将此句挂于嘴边。现在我算是真正明白,要做到此种境界又谈何容易?”他微微蹙眉,语气中充满了惆怅。
看到这样的袁天罡,高翠兰反倒有种是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不禁皱了皱眉道:“你惆怅个什么劲?俗话说得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的权利,你这使命感也太强了吧……”
“哼!你这小妖女懂些什么?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一身邪气!不过是被花间月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傀儡罢了……也许你生来就注定是个妖孽,只可惜错投了人胎。””
亏我还想帮你疏解心中郁闷,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前看电视剧时还很怀疑“仙妖势不两立”要分情况,现在来看真是再自然不过了,完全跟猫狗犯冲是一个道理!
“说得好,于是我这妖孽就不污浊道士爷爷您这村地盘了,咱们后会无期。”高翠兰学着男人的样子拱手作揖,挂着轻松微笑大摇大摆走离袁天罡。
“你要去找花间月?”凛凛地质问自身后传来。
“与你何干?”
“与我无关。你这妖女是非不分与我无关,你自甘堕落与我无关,但若是敢撼动我大唐根基便与我袁天罡息息相关!”
随着严厉的怒喝自身后传来,高翠兰忽闻脚下一阵巨响,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地面竟然生生开裂,生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八卦网纹!地面在撼动,高翠兰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看着那还在跌落土石的裂缝,她知道自己若是是偏了一分一厘,就有可能一脚踩入那夹缝之中万劫不复。
袁天罡他是认真的。高翠兰的额角渗出了冷汗。
然而袁天罡只是眉心一簇,广袖一甩背过身去,“你走吧。”
“你放我走?”高翠兰有点不敢相信,看刚刚那架势,她赌定袁天罡是动了杀心。
“难道你这妖女想等本仙改变主意不成?”
他说着挥了下拂尘,可是把正撑起身的高翠兰吓了一跳。
“还有,回去转告那狐狸。贫道欠他的已经还清了,下次再见时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兵戎相见!”
说完道袍加身的老者便化作一团雾气消失在了寒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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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约好的布庄中,高翠兰立刻被伙计迎入账房中就坐,看茶倒水之后便留她一人等待从东市赶来的接头人——齐重天,或是花间月本人。
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高翠兰仍是心有余悸。
尤其是袁天罡最后那句“贫道欠他的情已经还清了”又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所谓的旧识么?这个阴晴不定的老不正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打开窗扇,盛夏的凉风徐徐吹入。
孤灯,凉茶,这处境还真是凄凉。
吃下卢照邻塞给自己的黄李子,高翠兰等着等着便觉困意袭来,趴倒在桌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