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我们日预定那样出发,短暂的凉州之行就这么结束了。真是可惜啊……我轻叹了口气。
“少主,你在叹什么气?”白纱帷幔外头的碧云拉开一个小角,只伸进来一个脑袋冲我咧嘴一笑,“那洛公子前日就带着随从离开凉州了,今天不可能回来送你的,别想啦。”她的语气里怎么会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碧云啊……”我悠悠长叹了口气,展开玉扇摇了摇,“我是可惜没有去雅阁逛一圈,没有看到花魁真是可惜了……”
“你……!”她被我一句话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颊微红地退了出去。
呐,洛夕,你会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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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好吃好睡,看看沿途风光,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到达苍狼山脚下已是寒冬腊月了。
“少主,您总算来了。”还打着瞌睡,忽然被外头苍老又激动的声音给吵醒。
“是风婆婆么?”
“正是老身,当家的已经上去十几天了,眼见着祭典的日子快到了,还不见少主的人影,老身真是心急如焚。不过幸好,赶上了,幸好……”
风婆婆是宫家的老仆人,每年见我一次,看着我慢慢长大,对她我有一份尊敬和包容,所以就任她在耳边一直唠叨不停。
自家人不会为难自家人,所以宫家人自有一条上山的密道,而不用经历重重关卡,而风婆婆,就是那个守门人。
她运用古老的咒术控制我们,待我们进入密道后再将咒术解开。所以,宫家唯有守门人才知道这密道的入口位置,知道密道是如何开启。
说到这一点,风婆婆就很开心,因为这个秘密就连宫主老娘都不知道咧。
宫家人的恶趣味……
好不容易到了苍狼山顶,没有众人迎接的大排场,不,是一个人也没有,这多少让我有些不适应。每年同宫主老娘一同来的时候,整个本家的人倾巢而出,那景象是多么壮观啊……
难道少主和当家就差那么多?我摸着下巴有些郁闷。
“少主,少主……”刚想回我的“碧水小筑”,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远处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咦?这不是小石头么?
“怎么了?”我盯着满头大汗的他,也真不知道宫主老娘怎么会选了个不会武功的人当小厮,还是属于冒冒失失的那一种。
“当家让您去一趟书房。”我哀怨地看着一脚就能踏进去的小院子——就不能让我先休息一下吗!?
小石头将我带到书房就一溜烟地跑了,我有那么吓人么?
宫主老娘埋首在一堆账本、密函中,看都不看我一眼,伸出纤纤玉指随意指了个位置,“坐。”
好吧,我知道她工作起来是六亲不认的主。
“听说你在凉州识得两个男子,还带了一个过来?”闷闷地声音从书堆中传来。
我下意识挺了挺背脊,“带回来的那个事霜叶书生啊,还有一个嘛,嘿嘿……”
“嘿什么嘿。”书桌上飞起的一本书正中我的脑门,“那傻乎乎的家伙会是霜叶书生?你当你娘是瞎了还是傻了?还有另一个,身份不明的,还让人家给跑了?”
我怎么觉得宫主老娘这番话有种“你怎么连男人都泡不好”的意思。不过她下手还真狠,嘶……好痛。
“洛夕他会来的,他让我等他。”我不服气,上诉,咱们可是自由恋爱,我信他。
宫主老娘冷笑一声,总算从书堆里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就看他会为了你做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冷……
直到走出了书房我还是不明白,我很不明白。宫主老娘这表情这语气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居然不告诉我,真小气!
祭典之前的日子很简单,下人们归他们忙里忙外,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枫奕倒真的有模有样地当起我的夫子来,指导我祭典要展示的三艺,倒还有点本事。
失忆后的他的确已不是原来那个他,不再如之前那样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模样,身上还有小城百姓的小家子气。而如今,完全变了。虽然脸仍旧是那张平凡的脸,却不减丝毫他自身所散发的清雅飘逸。
来到本家这么多天了,别人也都识得他。他待人亲和有礼,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意。从此,“碧水小筑”又多了个能让诸位侍女姐姐们脸红的人物。这“人物”可以亲近、可以说话,也不是那么的高不可攀,最重要的是这“人物”没有家室。
我抚额听着借故跑来瞧一眼风衣的侍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心中大为感叹:这还真是祸水啊。
这大家族必有争权夺势,尔虞我诈的戏码,偶尔来个下马威,给对手吃个鳖,心里就会有那种变态的快感。我不是这种人,因为没必要,但那些所谓的亲戚就不一定了,谁知道哪个私底下不是一副豺狼虎豹的模样。
这几天上门拜访的人可是络绎不绝,总的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见我要及笄了,带着自家合适婚配的儿子上门来“顺便”拜访,说不定我瞧上哪个,攀了这门亲,以后可就飞黄腾达了。另一类是来探听“敌情”的。那些堆砌着虚伪笑容的长辈们不厌其烦地询问我和我娘的生活如何,就是想从我那里套出些什么。不过不好意思,本少主就是个懒人,至于宫主老娘在做什么,本少主一概不关心。
好了,这回总算到终极人物了,每年和他们见面,我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宫霆叶,宫主老娘的表格,是我叔叔辈的人物,亦是宫家当家的第二继承人。而他的女儿,我的表姐,宫芷晴,则是宫家的第三继承人。
说起这芷晴姐姐在宫家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绝美的容颜,那大家闺秀的气质,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艺。反正我跟她比就正好是个反例。不过关键是,那当家之位是我的,虽然本少主没她的样貌,没她喜欢巴结人的那份闲情,但是本少主就是下一任宫主。除非我死,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
原本照着血缘来说,他是我长辈,我应该去门口接他,但是照宫家的排行,我是仅此于我娘的,应该坐在大堂里等他来才对。每次都要纠结一番,偏偏他还会计较这些。而这次在我纠结的时候,他们已经进来了。
“若昕妹妹,打扰了。大概是下人们通报的声音太小了,你不知道我和我爹爹来吧。”这不,人还未进门,娇媚的女声已经传了进来。
“怎么这么同少主说话的,没大没小的。”今天来唱白脸的是老爹。
我叹了口气从主位上站起来,“真是抱歉了,我刚刚走神了没听到,也不怪他们。表舅舅,芷晴姐姐,坐。”
当然,我半分也不会离开主座的范围。尤记某年我走到门口去迎接,我那表舅舅就堂而皇之地坐在我的雪山玉莲座上,还嫌我这椅子太硬太冷。若不是碧云拉着我,我早就当场发作了。
果然,宫霆叶大步向我这走来,见我不让,又颇为尴尬地朝边上拐了个直角坐了下来。
“表舅表姐今日拜访,是有什么事么?”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准备开始“作战”。
“妹妹这话说的真是生疏,姐姐我有一年没见着你了,甚是想念,这才央求父亲带我一起来看看你。”想念?是在想怎么样整死我吧。
“晴儿,怎么和少主说话的。”表舅轻声喝斥了一声,转头对着我,“少主你别怪你的芷晴姐姐,她是听说你出去转了一圈,心里羡慕,跟着我过来也是想问问你外头的新鲜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其实外头也不怎么样,比不上家里。赶路的时候人也臭烘烘的,找不到旅店还要露宿在外头。”我尽我所能扮演一个娇生惯养的宫家少主。不过我去凉州的事,他们可知道的真清楚啊。
“不过若昕妹妹能到外面去看看新鲜的也总比我在家里的好啊。”她很是羡慕地对我说,好像从小就二门不迈大门不出似的,“若昕妹妹不跟我讲一下外头有趣的事情么。”她扇着长长的睫毛,水汪汪地大眼睛哀求地看着我,无论是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动恻隐之心。不过很可惜,我跟她是同性相斥。
“瞧姐姐头上这根玉簪似乎是京城芳玉斋的产物吧。”手拿玉扇指了指她的头顶,捕捉到她眼中的惊慌。
“宫家正系族人若没有当家批示可是不能离开苍狼山的啊,而且据我所知……”惬意地抿了口茶,满意于他们眼中的怨愤之色,“芳玉斋的东西可是要订做的,而且要本人亲自去取。”
“……没想到若昕妹妹那么懂,我这簪子其实是我娘家里头的姐姐送的,说是芳玉斋的我也没怎么相信,没想到妹妹一看就看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拖长了尾音,故作神秘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真是打扰少主了,少主刚回来应该静心修养才对,我们想告退了。”私自下山可是要家法处置的,表舅一向不打没把握的仗,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说的也是。”我点点头,“那我就不送了。”
“楚楚。”他们刚离开碧水小筑,我就叫来了楚楚。他们很不正常。如果按常理他们就算给抓到小辫子也不会这么轻易离开,可是这次……好像真的是怕我知道些什么。
“去暗部查一下,最近芳玉斋的动向。”
夜晚,楚楚返回,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
“有一男子赠宫芷晴一根玉簪。”
男子?
他们究竟到京城去干什么?而那个男子又是什么人?
今年,似乎不那么太平了。